女帝凤仪 第234章:凭空消失
作者:淡看浮华三千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远远看着,那像极了是顾舒玄杀了君玉歆,又将她从百丈高的城墙之下推了下去。于是百姓们山呼万岁,皇上圣明,惩罚妖女,为民除害,他值得被歌功颂德。

  远远看着,只看得到那宛若天人般的女子,似火红火扬起如火云,蓝眸如海深情凝视着城墙之上目眦欲裂,嘶吼如雷的顾舒玄,单薄瘦弱的身子飘摇着如零落之叶。

  远远看着,城墙上的人似在嘶吼着要跟随君玉歆一跃而下,却被人拉住了身形,青三婴已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尝过眼泪的滋味,却被君玉歆与顾舒玄的决别泪湿了眼眶。那是如此深爱入髓的人啊,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坠入地狱。

  顾舒玄眼看着君玉歆越坠越远,快要化成一个小小的红点,渐渐看不清她的脸,看不清她的眼,在她与他之间正经历一场生离死别。

  他一掌轰开青三婴,转身飞奔下城楼,往熙攘喧哗的人群中奔去,疯了一般寻找着君玉歆,侍卫们紧随其后分开人群,他却在人群乱闯乱撞,骤然紧缩一直未能放松的心脏快要无法负荷他的绝望,失焦的眼神四处找着君玉歆的下落。

  “君玉歆,君玉歆……”

  “你在哪里,君玉歆?”

  “君玉歆!”

  他看到一袭凤袍,凤袍上的金线凤凰染着血如泣如诉,却始终再也找不到那个人。

  整整两日,顾舒玄怀抱着那件满是鲜血的凤袍枯坐在宫殿里,那上面已没有了君玉歆的温度,他没有点灯,他坐在烟暗的最深处,大脑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又好像与君玉歆的一切都在眼前晃过,还好像下一秒君玉歆就会在他眼前出现,笑着对他说:“那只是我的一个局,我还在这里。”而他会对着君玉歆招招手:“过来,让我抱抱你。”

  可是两日过去,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又一个幻想,静得落针可闻的大殿中除了他自己,再没有别人。

  白帝羽和青三婴在两日后终于走进了这座下人避之不及的大殿,面对着面如死灰的顾舒玄,却也只能站在一旁不敢出声,那日君玉歆问青三婴要凤袍,她对二人说:“你们是治不好这瘟疫的,那是离诸下的毒,除非我死,否则他安排的人手不会交出解药。”

  “去吧,白帝羽,帮我拖住顾舒玄。”

  “走吧,青三婴,陪我上城楼,让离诀国的百姓,让离诸的人,看清楚我死了,暴乱自然会平息,毒自然会有人拿出解药。”

  然后穿上凤袍,描眉点唇,回头问青三婴:“我像不像顾舒玄的皇后?”

  心冷如铁的青三婴却险些落下泪来,只得拼命点头:“不是像,这世上只有君小姐你配得上陛下。”

  那日青三婴在城墙之上,看着顾舒玄与君玉歆相拥时,她忽然想问:“为什么不能厮守呢?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和磨难,为什么不能白头到老,相伴一生?”

  可是白帝羽和青三婴两人都明白,除非君玉歆死,天下方能得救,除非君玉歆死,顾舒玄帝位才能坐稳,除非君玉歆死,这一切才算真正结束。

  顾舒玄如何狠得下心让君玉歆去死,所以只能是他们,只有他们,才能替顾舒玄做出这个决定,才敢瞒着顾舒玄,送君玉歆上城楼。

  “找到了吗?”顾舒玄嘶哑的声音在烟暗中飘渺传出,好像是那日君玉歆走后,顾舒玄的灵魂也死去了。

  “属下无能。”青三婴磕头谢罪。

  白帝羽默然,许久后才说道:“瘟疫已经控制住了,没有再蔓延的趋势,感染之人也在渐渐好转。”

  果然如君小姐所料,只要离诸的人看到君玉歆死去,离开顾舒玄,他们就会放过这无辜又愚昧的黎民,以天下苍生的生死来要挟君玉歆离开,君玉歆岂能不从?

  “把顾渊旧党全部查出来,不管多少人,全部斩首,诛连九族,去将顾渊尸体挖出来,鞭尸三日,悬在城楼之上,任野鸟啄食,敢有求情者,一律砍头。”

  顾舒玄森冷如冰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那像是带着最深处的诅咒和怨毒。

  终于,原本悲痛欲绝的顾舒玄开始变得再没有别的表情,他俊雅无双的风华面容上一点点染上死寂,连他的声音无悲无喜,平静得像是一片沉寂千年的冰川,除了毫无人味和温度,再也感受不出别的感觉,他如同一尊行尸走肉,灵魂随着君玉歆早已离去,再不会有半点人间情绪。

  白帝羽跟了顾舒玄十多年,忽然觉得不认识他的这位主子,那似乎已经不再是顾舒玄,而是一个陌生人。

  “听不见我的话吗?”顾舒玄微微侧头,看着白帝羽,眼中的空洞触目惊心。

  “是,臣马上就去办。”白帝羽不再耽搁,领命而下。

  顾舒玄又看了看从来都是一脸冰冷之色的青三婴,她从不畏死,但她仍有些悔意,或许之前不该同意君玉歆的做法,其实说是君玉歆自己做的决定,他们这些人又何尝没有逼过君玉歆?真正让她走上死路的人,不仅仅是离诸,还有他们,还有离诀百姓,还有很多很多,而这些人顾舒玄却一个都不能杀,这才叫无可奈何吧?所以连顾渊的尸体他都不放过,他也只能鞭尸暴晒来泄恨。

  “陛下有何事吩咐?”青三婴垂首问道。

  “你倒是自觉。”顾舒玄冷笑一声,他不知该以何种表情来面对这群曾跟着他出生入死的手足,若非是他们,君玉歆哪里走得到城门?哪里会就此离开?可也若非是他们,离诀国瘟疫如何能解?

  对或错,从来都只是一个字,但是与非,又岂是一句对错便可论断?

  “去看紧这些天去羲和国的船只,君玉歆一定会回羲和,你去找到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顾舒玄心中隐约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君玉歆或许没有死,或许真的只是一个局,或许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在作戏给自己看,不然为什么连她的尸体都找不到,只留下一件带血凤袍?

  在他的潜意识里,君玉歆是不会死的,她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度过那么多痛苦的难关,她都挺过来了,而且她如此惜命,她还有君家的仇未能得报,她怎么会死呢?

  顾舒玄抱着这样的想法,残存着信念,他一定可以找到君玉歆。

  在白帝羽和青三婴都以为顾舒玄会就此消沉下去之时,顾舒玄却陡然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精力,他开始没日没夜地看奏折,批公事,老皇帝顾天之前将离诀国治理得是极为不错的,唯一麻烦的是他太过偏爱顾星云,于是朝中顾星云余党仍在,颜华荣颜氏一族正想尽办法逃命。

  然,顾舒玄如何肯放过他们?

  一将功成万骨枯,顾舒玄的登帝之路尤其血腥,他大刀阔斧地杀人,滚落的人头渐渐堆成小山,呼喊着饶命的可怜人们并未能获得顾舒玄的仁慈,在他冰冷的桃花眼中再也没有人可以见当年他对着君玉歆的永远情深模样,桃花色的薄唇也抿得如同刀锋一般,帝王口一开,便是无数人命归西。

  顾舒玄,越来越像一个暴君。

  邺城菜市口那处的牌匾上离诸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蚊虫苍蝇在光顾着他那张原本很是清俊的脸庞,而人们只知道这是曾经意图谋朝篡位的二十年前偷走玉玺的叛国贼顾天,却不会有人知道,他也是君玉歆的师父,将君玉歆一手带大,照顾她十五年之久,却又将她打落无底深渊的离诸。

  白帝羽站在牌匾之下望着这具已经腐烂不堪的尸体,风吹过时他甚至能隐约闻到腐臭味,他只是叹了一口气。

  “你在叹息什么?”红槿这些天一直帮着顾舒玄整理内务,这是她极拿手之事,如今的后宫里顾舒玄未立嫔妃,红槿则暂代了皇后的职务,她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却终究少了一个名份。

  白帝羽摇了摇头,说道:“我原本以为等到他死,我会很解恨,如今却丝毫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那是因为代价太过沉重,可是我们唯一付出的代价就只有君玉歆,白帝羽,你跟陛下一样,对那位君小姐看得越来越重。”红槿说道,她从来都不明白,君玉歆那样的人绝对算不得好人,为什么顾舒玄,白帝羽,青三婴一个接一个地对君玉歆心悦诚服,会因她喜而喜,因她悲而悲。

  “红槿,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在联系大臣,让他们联名上书催促陛下尽快立后,我劝你不要这么做,不然你会成为下一具挂在这里的尸体,我不想下次走过这里的时候,看到的是你。”白帝羽如今已是宰相,白衣宰相白帝羽却不如他一身白衣这般干净剔透,跟着君玉歆久了,他别的都不曾学到,唯有一样,他学以致用了。

  那便是,许多事,过程并不重要,结果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可以了。

  红槿看着白帝羽远去的背影,她越来越不能理解这些人的思维,其实她不懂,是所有人都在进步,唯有她自己还在原地停留,所以跟不上了白帝羽他们的步伐了。

  “红槿,陛下刚才让我去暗杀了七个人,我细查过,这些人都是你曾经拜访过的,我们同出白堂,我不希望下一个杀的人是你。”青三婴不知何时走到红槿身边,声音一如继往的冰冷毫无温度。

  但她的心里却在对红槿万分鄙夷,红槿此人,岂有资格与君玉歆相争?

  这离诀国只会有一个皇后,那就是当日站在城楼上,以一死来成全陛下英名的君玉歆。

  只可惜,青三婴已连查数日,始终未能查到君玉歆下落,那沿海处出海的船只都已让她翻了一遍又一遍,也不曾翻到过君玉歆的人,或者尸身。

  君玉歆像是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