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沙喜福一声不响偎在那里开始抹眼泪。www.vodtw.com这时孙乃正好像突然想到了一系列的后果,心里盘算着怎样应对才能把大事化小,不管朱晓杰哭急急的说些什么,他也像没听到似的一言不发。一个不成熟的、还比较幼稚的、孩子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孙乃正果断地作出了决定。
“朱晓杰,沙喜福,你俩立即离开这里回家,咱不能赔一个再搭一个,这里我一个人顶着,你俩出去后一定要一问三不知,知道不?矢口否认去过广播站,听到没有?你俩赶快走,趁着现在没有人来,快走。”
“我们一起走吧,让他们找不到人。”朱晓杰说。
“你糊涂呀,我不在这责任更大,我是站长。”
就在他们决定离开的时候,外面来了五六个人,走在前面的人咣咣咣急促不停地敲着广播站的大门,嘴里不住地大喊着:“开门开门。快开门。”他仨在屋里一下就听出来这是李卫东的叫声。
“里边没有人吧,怎么一点亮光都没有?”
“没有人?广播怎么出来的。孙乃正这小子肯定在屋里面,院子大门是在里面插上的,要是没有人大门外边应该上锁。开门开门,不开我可要砸门了。”
屋里的人听得真真切切,谁也不说话,孙乃正蹑手蹑脚地靠近朱晓杰和沙喜福面前轻声地对他俩说:“你俩藏在机房的设备柜后面,千万不要出声,等我走后你俩从窗户跳出去回家。”说完孙乃正领着他俩悄悄地走进机房藏好,觉得可以了,孙乃正才摸黑走到门口开了门。几只全制动步枪对着他。
“怎么不开灯?”李卫东问。
“我在修理电闸,没注意是你们来。”
“说什么谎,刚才还在广播,修什么电闸?”
“可能是哪有短路的地方,保险丝爆了,停电挺长时间了。是保险丝断了,我刚换完。”孙乃正回答。
“对不起了孙副主任,请你先把手举起来。”
“李队长你要干什么?”
“我告诉你,你可别反抗,别让我们把你打成筛子眼。”
孙乃正知道这位专政队队长什么虎事都能干得出来,人在屋檐下,落在他们手里,不得不低头忍着。他心里想着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机房里还藏着两个人,时间长了就会露出破绽。孙乃正顺从的举起了双手。
“嗯,这还差不多。”李卫东得意地说着走到孙乃正跟前伸手把孙乃正腰间的手枪拿了过来插在自己的腰上,然后轻蔑地说:“好了,手可以放下来了。把广播站的门钥匙交出来。”
“干什么这样兴师动众?我怎么的了?”
“怎么了?嗨!你小子收听转播敌台,干了反革命勾当你不知道啊,你在这装什么大瓣蒜。”
“什么敌台?光天化日之下敌人敢有广播电台吗?”
“你少废话,跟我们走吧。”
“去哪?”
“先去专政队,再去县公安局,最后去刑场,啪啪!你懂吗?你不但偷听而且又转播敌台,这是典型的现行反革命行为。走吧,我的孙副主任。”李卫东满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狞笑着。
李卫东是在狞笑,是在幸灾乐祸,他骨髓管里流的就是坏脓水,他喜欢别人都倒霉,都不如他。谁要是比他强他就妒火燃烧,老中青三结合的革命委员会成立以后,他因为没晋升到副主任就满不高兴,只捞个群众专政队队长当,他想来想去就想到孙乃正身上了,一个学生在企业里跟着凑什么热闹,不回学校闹革命在这抢什么官衔。这下可好了,孙乃正一头冲下栽了,他接到牛春库电话立马领几个打手跑了过来。
李卫东手里摇晃着广播站的钥匙链得意地走着,心里想着广播站站长这个位置八成会落到自己手里,这回好了,能够名正言顺的接触王小翠了。“小娇人,这回看你还怎么躲着我,常言道烈女怕缠郎,我李卫东天天缠着你,不行找到机会我就给你下家伙,给你生米做成熟饭。对,晚八点还有一次转播,正是她的班。”想到这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告诉副队长刘国辉:“你押着孙乃正去专政队,我去巡视一圈各岗岗哨。”
他打了个马虎眼,径直向广播站走去。他知道现在是七点四十,再有十分钟王小翠就上来了,晚上就她一个人在播音室值班,多好的机会呀。“嘿嘿,我来了,小娇人……”他加快了脚步。
在王文革的建议下牛春库把孙乃正提到办公室审问,突发的大事使这四条醉汉象在景阳冈见到了老虎的武松,酒一下子醒了一大半。孙乃正在他们的印象里是很好的,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
“怎么回事?为什么偷听又转播敌台,老实坦白。”牛主任先发制人。
孙乃正如实地说了经过,头脑里根本就没有收听敌台的概念,他除了没说朱晓杰和沙喜福之外,说出来的话都是真实的。真假话是能听出来的,毕竟还是个孩子,孙乃正不会说谎。
“就你自己在广播站吗?”
“这个,这个,一开始有俩人,我听广播时他们就都已经走了,后来就是我一个人。”
就在这时门开了:“进去,还想跳窗逃跑。”李卫东把朱晓杰和沙喜福推进屋里:“多亏我转回去看了一下,我到广播站,这俩小子正想从窗户往外跳,叫我逮个正着,一起审问吧。”
“李队长,你表现很好,为革命立了一大功,你先回去休息吧。”王文革从心眼里烦他,示意让他走开。
这两个也都抓来了就没什么隐瞒的了,三个人坦白了全部过程,个个还都痛哭流涕。
情况都是秃头顶的虱子明摆着呢,四位都是成年人,都明了怎么回事,只是心照不宣。
有一年多没有抓活靶子批斗了,三个偷听敌台的现行反革命立即成了清水河镇的舆论中心。各种批判文章雪片一样飞向广播站和革委会,强烈要求大会批斗公审。
三个孩子的父母听到了孩子被抓的消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家里团团转。朱师傅把沙师傅两口子和孙乃正的妈妈找到家里商量解救三个孩子的办法,想了一整天也没想出来个好主意。最后还是沙师傅主张兵分两路,双管齐下。第一路由三个妈妈都去乞求大家饶恕和同情。她们天天来到要求开批斗会的群众中间,哭天抹泪地请求大家伙饶恕自己的孩子。三个母亲跪在大家伙面前,哭哭啼啼的直给大家作揖磕头。这举动真起了效果,人心都是肉长的,当时要求批斗也是斗争形势的需要,迫于形势来表现一把积极参与革命的热情,主要都是凑热闹,真正从心理恨这三家人的没有,因为这三家人人缘还是不错的,三个老娘们一求饶,大家也就退了散了。
第二路就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找到王文革、牛春库、赞参谋长,在他们面前泣不成声苦苦哀求领导对这三个孩子给予从轻发落;朱师傅和沙师傅跪在几位领导面前要求替三个孩子顶罪,替三个孩子坐牢。两位老师傅破裤子缠腿似的缠着领导不放,领导怎么劝也劝不回去。几位领导心里也理解和同情孩子父母为儿担忧的苦心,尽量从轻发落。但迫于形势三位领导也不敢表示过格的同情,王文革在众人面前只是淡淡地说:“对偷听敌台这个罪行上面是有名确定罪的,我们也不能丢掉阶级斗争立场去护着你们的孩子,我们尽力与有关部门沟通吧,实在不行,也只能挥泪斩马谡了。”
五天以后,省里来了一辆军用刑车,王文革与一位解放军耳语几句之后,三个偷听敌台的现行反革命就被抓进军用刑车里,一路怪叫着飞走了。从此三个现行反革命分子便失踪了。有人说押到省里马三家子监狱去了,等到秋天就枪毙了;还有的说送到北大荒劳改去了。总之人一旦确实是不在清水河镇了,那就说什么的都有了。
好像有什么人给三个现行反革命孩子的家人透露了什么信息,朱师傅和沙师傅两家人极端痛苦的情绪似乎缓解了一些,也可能是无力回天的缘故都变得麻木了,一个个都变得呆滞、木讷,神兮兮的不言不语,只有孙乃正的妈妈列外。
孙乃正的妈妈精神世界处于半分裂状态,它就像祥林嫂一样逢人就讲她为她儿子的前程如何同孙楷离婚;她的儿子如何忠于毛主席;她的儿子如何舍生忘死去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她一说起来就没有个句号,说得大家都听得很烦了,一见到她就找个借口躲开。没人理她了,她也不寂寞,呵呵咧咧的唱歌,他五音不全,唱歌就跑调,她本来是南方人,在北方又和孙楷工作多年,跑调再加上南腔北调,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她一唱,人们都躲得远远的。
你听,她现在又唱开评弹《蝶恋花》来了:
我失骄杨君失柳,
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
问讯吴刚何所有,
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
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忽报人间曾伏虎,
泪飞顿作倾盆雨。
……………………
本书首发于看书罔
://..///34/34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