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里狐涂千结缘 第12章 我来晚了
作者:狐三兮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两人来的时辰太早,还不到衣绿苑开门的时候,但门前破天荒地围着一大堆人。

  “开门,给我开门!”一个妇女气势汹汹地拍着大门,身后站了一排拿着棍子的家丁。不少闲着没事做的路人守在后头指指点点,一副等着看戏的态度。

  妇女把大门拍得震天响,里面的人却跟死了一样没有动静。她甩了甩红通通的手掌,转过身对着路人们说道:“各位!我家老爷昨晚去了衣绿苑后一宿都没有出来,就连今早乘船去采办货物的事情都耽搁了。要知道老爷很重视这笔买卖,是断不会迟到的。我怀疑衣绿苑把我们家老爷关起来了,还请大家和我一起把衣绿苑给拆了!”

  这事说得蹊跷,连敖倾珞都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不过在场的多是有家室的女人,家里的那一位常常流连于衣绿苑,心中早就积攒了一腔的怨气。如今有人带头破坏,当然一呼百应地响应了起来。

  “开门,开门!”

  “糟了!”敖倾珞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扭头道:“刚日出不久,女树下都是婴儿。要是被发现了,恐怕会把事情闹大!”

  官贤释想到阿婴,咬牙道:“怎么办?”

  没等两人想出办法,就听到“轰”的一声,衣绿苑的大门被人撞开了。妇女指挥着家丁们冲了进去,开始一间间房地搜人。

  既然门都开了,也没有不进去的道理。路人们跟着进了衣绿苑,打算把热闹继续看下去。

  没想到人还没搜到,另一边就出了大事。敖倾珞先是听到一声尖叫,然后就是各种人的喊声。本来跟着妇女看好戏的群众都围在了院子里最大的那一棵树下,指着地面议论纷纷,时不时露出害怕的神情。敖倾珞好不容易挤进了里头一看,就看到了一副奇异的景象——女树下躺着十几具被树根包裹的尸体,乍一看去,还以为是谁恶作剧地把栩栩如生的木雕放在了树下。树根常人大小,五官俱全,连细小的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光天化日之下看到这幅场面,真叫人感到脊背发凉。

  “啊!它们还会呼吸!”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立刻引起了更多的骚动。

  的确,如果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些尸体还在微微起伏,仿佛是熟睡之人在呼吸。敖倾珞蹲下来检查了一遍,马上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为了招揽客人,女树让女子们在营业时间内一直保持着最佳容貌。但人数过多,对女树来说实在是太吃力了。子时过后,女子们衰亡,变作树根和女树一起沉沉睡去,养精蓄锐,故而化作婴儿的时辰就往后推移了。这对于她来说是个好消息,女树未醒,她就有充分的时间动手。

  敖倾珞在树下转了一圈,寻找着突破口。怎料她低头一扫,竟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蓟,蓟歌之?”她惊讶地看着脚边的树根。

  怎么回事?蓟歌之怎么会被女树抓住了?

  “你认识他?”官贤释凑了过来,“奇怪,我怎么没看到阿婴。”

  敖倾珞扯了扯嘴角,表情十分痛苦。

  他以为她想哭,忙安慰道:“别难过啊九爷,我们马上就救他出来!”

  她张开嘴巴,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实在憋不住了。蓟歌之,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最后还不是要爷来搭救你!”

  蓟歌之虽然性格不怎样,可毕竟皮相好。衣绿苑里不仅仅只有女子,还有迎合断袖之癖的美男。如果没有今日一出,恐怕蓟歌之就得穿着暴露地站在衣绿苑门口揽客了。光是想到这情景,她就笑得要在地上打滚。

  痛快,真的太痛快了!蓟歌之啊蓟歌之,你输了!

  笑完后,她蹲下来掏出桃木剑在蓟歌之的手上轻轻一割,墨绿色的液体从树根上流出。她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打开,将里面的药粉悉数倒在上面。

  “你在做什么?”

  “下毒。”她淡淡地说道,“这药对人是无害的,他们的血液和女树的相连,女树借着血液的循环从他们身上吸取精气和养分。你们都退开吧,这棵树要死了。”

  话音刚落,平静的女树忽然发出了野兽的嘶吼。众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女树浑身都夸张地扭曲了起来,树干上凹陷处形成一张痛苦的人脸,正愤怒地瞪着敖倾珞。

  “你,你,你!

  女树的声音嘶哑,像一把破败的二胡断裂的绝响。女树上出现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窟窿,腥烟的液体源源不断地留了出来,污染了大片泥土。树根重重地拍打着地面,宣泄着无边的痛苦。远远站着的人们脚下不稳,纷纷抓紧了一切能抓住的固定物体。

  动静持续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女树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了地面,化作漆烟的液体渗入了泥土。十来个被吸收的人静静地躺在中央,如同一尊尊墨玉雕像。

  官贤释上前寻找了好久,不安地喊了起来:“阿婴呢?阿婴在哪里?!”

  “阿婴应该在里面啊,你再找找。”敖倾珞把蓟歌之拖出来安置在干净的地面,然后帮官贤释一起寻找阿婴的踪影。可那十来个人来来回回地看了三四遍,都没有找到阿婴的影子。

  “婴儿呢?为什么没有婴儿?”官贤释脚下一滑,倒在了黏稠的液体里。

  “没有婴儿,女树中毒的时候这些人还维持着成人的模样,阿婴理当还是成人的样子。你不用等她重新长大,就可以与她拜堂成亲。”敖倾珞觉得,这对官贤释来说算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了。

  “阿婴,阿婴,我来娶你了。官贤释振奋起来,伸手进液体里摸索着,希望能找到阿婴。

  “这里有两具尸体!”有人喊了起来。

  “在哪里!”官贤释反应奇快,第一时间就冲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这里显然经历过激烈的打斗,找不到一个完整的物体。地面血迹已经干涸,还躺着两具诡异的尸体。一具体格魁梧,头和身子分家了,是那****了无数妇女的夜叉。而另一具皮肤透着烟色,是。

  “阿婴!”官贤释长啸一声,扑过去把阿婴的尸体抱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来晚了,是我对不起你啊!”

  “记得蓟歌之说夜叉中了毒,非死不可。恐怕是他用了换血的法子,把毒血换到了阿婴的身上。”敖倾珞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哀伤得快要结冰。“贤释,节哀。”

  “不,不,不。他泪如雨下,一把抓起自己的头发塞进阿婴的手里,“阿婴,你不是很喜欢玩我的头发么?你给我梳过辫子,梳过回心髻,还曾经把它弄成一团乱草。你不是想学双刀髻么,我让娘亲教你好不好?阿婴,起来啊,起来啊。

  泪水打在怀中人的睫毛上,顺着弧度滑到了她的唇边,就像她也在哭。可她终究是去了,她永远醒不过来了。再也不能缠着他学写字,给他展示飞天舞,再也不能听着他念诗的声音打瞌睡,再也没有将来了。

  官贤释噙着泪水,用力闭上了双眸。额头上堆叠起的皱纹像秋水上泛起的涟漪,一点点扩散开来。

  “啊!他再度睁开眼睛,爆出一句惊天动地的呐喊。血丝密布的眼里失去了光彩,明明是看着人却没有了焦距。

  “阿婴。

  他把尸体背起来,迈着沉重的步子远去。敖倾珞伸出的手凝滞在半空,最后无力地收回。

  官贤释疯了。

  每个人都这么说。

  从清晨到夜晚,人们常常会看到官贤释背着一具尸体在田野间自由地奔跑。背上的尸体被他用布条保护得很好,风呼呼地掠过,尸体越来越少的头发迎风飘扬。有时候他会摘下鲜花给她编织一个花圈,不仅头上戴着,连脖子上都会有一个色彩斑斓的项圈。他跑啊跑,时不时停下来回头问道:“阿婴,你开心吗?”

  背上的人没有动,可他却仿佛听到了回答。一抹微笑从唇上极致地绽放,他带着阿婴跑向了更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