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里狐涂千结缘 第78章 你走吧
作者:狐三兮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朝兮殿。

  一名宫女刚将浴池边的帷帐换上,便见到敖倾珞站在她后头,吓得她赶紧行礼。“见,见过九公主。”

  “下去吧。”她神情恍惚,应了声后便走进了池子里。

  宫女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恭敬道:“是。”

  敖倾珞看着水里自己憔悴的倒影,沉默不语。下一秒,她忽然跃进池中,躲在一个角落里蜷缩起身体,任由池水和花瓣遮住了头顶的视线。

  这样一来,谁也找不到她了。

  眼泪无声地滑落,与温热的池水融为一体,她却蓦地绽出了一个笑。

  终于安静了,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在这里她才可以毫无顾忌地哭一场,只有这里才没有人能找到她,没有人会看到她崩溃的样子。

  “定情就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互赠物品,终身相托。共度余生,矢志不渝。我喜欢你,你呢?”

  “过几日,我想迎娶渝西。”

  “安九爷!你杀了渝西。你我师徒之义,今日恩断义绝!”

  “渝西,渝西是什么?”

  错了,都错了!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到头来,渝西死了,他再也不记得自己喜欢过谁,而她却要背负着这么多痛苦的记忆渡过千千万年!

  为什么受苦的要是她,为什么!

  水面突然一阵波动,层层叠在上面的花瓣也跟着散开,放进了几束微弱的光线。紧接着有人跳了进来,将她一把扯出了水面。

  “珞珞,你疯了!”湿哒哒的头发黏在白子慕苍白的脸上,他将她紧紧搂进怀里,颤声道:“你跳进水池里是要干嘛,你为何如此想不开!”

  她推开他,道:“白子慕,你傻了吧。你忘了我本是龙族,根本淹不死的么?”

  她睁着圆圆的眼睛看他,脸上满是不解的神色。

  白子慕的唇仍在微微颤动着,听了她的话,他重重地一拍自己的脑袋,一点笑意从脸上浮现出来。“是啊。我,我真是傻了。”

  他握住敖倾珞的手,道:“珞珞,我好怕你会一时想不开,好怕你会离开我。”

  敖倾珞一时语塞,半响,道:“我只是想一个人哭一会。我没有傻到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那就好,那就好。”白子慕低头,用他的额头抵上她的额头,轻轻摩挲着。“那就好。

  他的脸上早就洗去了惯有的嬉笑表情,眼里的认真凝成寒冬里难以凿开的厚冰。两人贴在一起,她能感受到白子慕慌乱没有任何节奏可言的心跳,也实打实地感受到了从他手心传来的温暖。

  只是现在的她,实在没办法能再容纳一个人了。

  敖倾珞与他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微抬了抬眼皮。“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那我明日来找你。”他道。

  “不要。”她闭上眼睛,拼命摇头拒绝。“我不想看到你。”

  只要一看到他,她原本慌乱的心会更乱。蓟歌之失去了关于渝西的记忆,而她刚恢复记忆就遭受到如此大的打击。面对着温情脉脉的白子慕,她根本冷静不下来。

  即使她和白子慕有任何可能,她也不想在此刻思考这些。她需要整理一下心情,好重新开始。在这期间,白子慕和蓟歌之两人她一个都不想见到。

  “珞珞,我知道你很难过,让我陪着你不好么?”他的眸子里涌动着恳切,“好不好?”

  她低声道:“不好。”

  在她因为蓟歌之而难过的时候,要她怎么面对一心为她好的白子慕?想到白子慕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却因为蓟歌之而伤神,这样的反差,实在太过揪心。一边是白子慕,一边是蓟歌之,她真的承受不来。

  “珞珞。白子慕还想劝她,她却拔高了音调道:“白子慕,你走吧,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在我因为别人而伤心的时候你又何必陪着我?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你看到这样的我不会也很难过吗?我一个人就已经够烦了,又何必搭上你自己的心情?说真的,看到喜欢的人因为别人而难过的时候,你难道不会不好受吗!还是说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有机可乘,可以让你趁虚而入?”

  她蓦地咬紧了嘴唇,为自己的失言而懊悔。

  她怎么可以说出这么过分的话?

  白子慕望着她的眉眼,愣了片刻。“你真的这么想吗?”

  他又重复了一遍,每个音节都拖得无比漫长,好像在找着话语里的错处。

  敖倾珞咬了咬牙,狠心道:“对。你走吧,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无法收回,干脆将错就错。她好累,她想清静一阵子。

  白子慕认真端详着她,最后将她脸上的湿发撩到耳后,轻轻在她耳边道:“我走。”

  他庄重地捧着她的头,在她额上印下轻飘飘的一个吻。这一吻力道轻得好像只是羽毛拂过,却带着难分难解的缠绵。敖倾珞的身躯几不可闻地震了震,有晶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却被她偏过头掩饰掉。

  再回头的时候,浴池里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白玉铺就的地上干净清爽,竟是连一点水迹都没留下。

  他走了。

  这一次,她哭得无比肆意。

  蓟歌之忘了过去,白子慕被自己伤走了,她还有什么?

  三百多年前她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龙女,在人间吃喝玩乐挥霍时间。如果她能把时间永远定格在那时候,该有多好。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敖京墨从殿外进来,将她从水池里抱了上来。他用法力将她湿了的衣物烘干,又用毛巾给她擦干头发。

  他拿起梳子为她梳理着青丝,道:“九妹,发泄够了没?”

  敖倾珞呆滞地望着指尖,“三哥,你让蓟歌之走吧。”

  敖京墨将她的头发挽起来,一下子找不到簪子,只能将梳子用以固定。“嗯。”

  她想了想,嘱咐道:“你就告诉他,他跟着我游历的时候历劫飞升成仙了。我的任务完成,被你罚关一百年禁闭,任何人不得来访。”

  敖倾珞蹙眉,似乎觉得太少了,补充道:“不,五百年吧。”

  蓟歌之日后若想起过去,定会有几处空白衔接不上。他仍以为二人是当初的师徒关系,难保不会过来询问。可她不想听,不想解释,更加不想用什么借口搪塞。毫无疑问,他已经彻彻底底成为了自己最不愿触碰的伤痕。

  敖京墨满口答应:“放心吧,除非你想见,否则他绝对进不来我东海龙宫。”

  这种要求,他求之不得。

  她垂眸,“还有白子慕也不能来。”

  敖京墨叹了口气,“九妹,你这又是何苦呢?”

  何苦?

  现在她才想明白,王母让她帮蓟歌之渡劫指的不是飞升的雷劫,而是这情劫。人心都是肉做的,她又怎么可能哭上一两天后就能笑嘻嘻地跟白子慕一起谈笑呢?如果她现在因为伤心而接纳了白子慕,这对他来说不是太残忍了么?

  她不能在这时候将他当做一根救命稻草而紧紧抓住。在她能够静下心来思考这些事情之前,她还得伤心蓟歌之的事情。等到她想清楚了,也放下蓟歌之了,她才能够去考虑别的。

  若是此刻她一边伤心还一边看到白子慕在自己跟前晃悠,她又怎么可能两者都兼顾得来。而白子慕看到她为了别人伤心,两个人都不会好受。假如白子慕对她好,她又没办法不能想起往事。他不走,只会让彼此都不好过,还不如大家分别一段时间静一静。

  敖京墨知道她有自己的计较,也不好多说。“好吧,你就呆在龙宫吧。”

  陵游端来了煮好的姜汤,见她已经平静下来,一颗心也跟着放下。“阿九,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不管是什么,我今晚都让你吃个够。”

  敖倾珞擦掉脸上残存的泪水,笑道:“这可是你说的。来,笔墨纸砚伺候。我要吃的太多了,说出来你也记不住。”

  他笑笑,“你这丫头,回头吃完了别找我要减肥药。”

  此后两百年,龙宫的虾兵蟹将日子过得分外舒坦。

  虾一说,这九公主不知道为什么再也没有私自跑出去过了,所以他的俸禄一个子儿都没被扣。自从薪水发足了之后,他气儿也足了,走起路来地都要晃三晃,回家再也不怕黄脸婆揪着他的虾须骂。

  蟹二说,九公主的爱慕者来龙宫的频率也变少了,他守门的活儿不知道轻松多少。日子一长,他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吃嘛嘛香,看起来不知道年轻了多少岁啊!

  虾五百七十九说,自从那来得最勤快的白子慕再也没出现过后,他在龙宫里泡妞更容易了。没有美男子的对比,他这东海一只虾的魅力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大啊!这不,又有宫女来找他签名了!唉,他也不想出名的啊。是金子总会发光,是帅哥总会出名的!

  蟹九千七百六十三却说,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那青丘国国主缠了咱们公主几千年了,怎么会说不来就不来呢。还有你们看,公主每天看起来都很正常,可谁知道她会不会是在酝酿着什么呢?阴谋,一定是阴谋!肯定是想让咱们松懈松懈,好考验我们的!不说了,三太子来找我试药了,妈呀,我得赶紧跑!

  而在大家抱着极度的热情八卦着九公主和青丘国国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八卦的主人之一却气定神闲地摘了自家三哥辛辛苦苦养出来的花泡茶。

  敖京墨品了一口她煮好的合欢花茶,道:“‘东风香吐合欢花,落日乌啼相思树。’九妹,你该不会是思春了吧?”

  敖倾珞瞪他一眼,“什么思春,合欢花解郁安神,可用于心神不安、忧郁失眠,我这才煮来试试罢了。”

  他撑着头,拖着无比悠长的尾音道:“噢?”

  又拿起桌上的合欢花,笑道:“你又是想谁想到失眠了?嗯?”

  她一时语塞,只得借着喝茶来躲避他的问题。

  敖京墨笑笑,“九妹,蓟歌之的事情你可想开了?”

  此言一出,就看到她的眼神有点黯然,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也就这样吧。”她摇了摇杯子,看沉在杯底的合欢花被摇得缓缓上升,倏忽间又沉了回去。“听闻他现在为天庭立了不少功,想来过得不错。反正他从没喜欢过我,我对他也没有很喜欢,只是偶尔想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胸口不太舒服。”

  “这么说,你也算是释怀了。”敖京墨长出一口气,“那你快去管管那些追求者吧。虽说我都用给我试药为借口吓跑了不少,可还是有很多不怕死的。我这些药材弄回来容易么,简直是浪费。”

  敖倾珞翻了个白眼,“之前不是没什么人来了么,怎么又开始了。”

  他吹了吹滚烫的茶水,“春天来了。”

  “那你怎么不思春?”敖倾珞凑到他面前,八卦道:“对了,听说你和那百花仙子。咳咳咳,快点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敖京墨瞥她一眼,“九妹,我看你眼带异光,双颊泛红,呼吸急促,好像得了一种难治的病。”

  “什么病?”

  “八卦病。”他冷笑,“要根治不难,只要喝我的方子九九八十一天就可以了。药材有乌头、巴豆、蟾酥、天南星、曼陀罗。噢,还有,每天饭前吃一个童子尿煮的蛋。”

  敖倾珞吓得连连摆手,“三哥,我错了。我,我什么都没说,没说!”

  他的笑越发可怕起来,“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