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了吗？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冰冷的短信由里到外让她感到发寒。

　　赵熙和站在阳光下，26度的室温里，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生病了？”陆森雨担心地摸摸她的额头。

　　“没事，可能是冰袋太冰了，”赵熙和取下冰袋，“我去下卫生间。”

　　她走到卫生间，把冰块都倒了，想了想把手帕塞进口袋里。

　　还是洗干净再还给他吧。

　　抬起头看镜子，自己的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真像滑稽的小丑。

　　深吸一口气，她回到舞蹈室。

　　陆森雨拿着东西问她：“走吗？”

　　杨小柔也关心地望着她。

　　赵熙和摇摇头：“我今天都没练舞，你们先走吧，我再练会。”

　　“好。”陆森雨拉着杨小柔走了。

　　赵熙和开始做伸展运动，然后打开音乐，自顾自地跳了起来。

　　她跳得认真，跳得酣畅，把全身心都埋在舞蹈与音乐的共融里，她把自己变成了一条柔滑的丝带，在两个世界里游走、联接。

　　喘着气停下来，一摸口袋，只有那条皱巴巴的手帕，没有纸巾，便将就着拿出来擦了擦发际的细汗。

　　在窗口休息的空档，她看到换上一身运动衫的梁柏清，他正在球场上奔跑，修长的手臂灵活地一伸，就将篮球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掌下。

　　下次应该告诉小柔，梁柏清每天都会留下来打球。

　　赵熙和转身去更衣室冲澡。

　　再出来的时候，天色微暗。

　　她有些疲惫，径直往外走，路过门口的收发室，又缓缓地退了回来。

　　她看见了电话！

　　收发室坐着一个面目和善的老大爷，赵熙和柔声问道：“大爷好，请问这个电话能用吗？”

　　“啊？”老大爷年纪了，耳朵有点背。

　　放大了些许音量：“请问——这个电话能用吗？”

　　“哦哦，可以可以。”老大爷听清了她的话，笑眯眯地示意她用。

　　赵熙和忙不迭地道谢，拿起电话便拨过去：“廖叔叔，我是熙和。”

　　“熙和！”廖警官刚出差回来，堆了很多文件，听到她的声音放下了手头的事情。

　　“廖叔叔，”赵熙和警惕地看看周围，“我托您的事情，您查到了吗？”

　　廖叔叔一愣，放低声音：“熙和，不能查了。”

　　“啊？怎么了？”

　　“我查不了，没有这个权限。”上面发现了他的调查，下了明令不让他再查下去，这个沈纪尘显然势力很大，“对不起。”

　　赵熙和张着嘴，半天才道：“没事叔叔，谢谢您。”

　　“熙和啊，你爸妈从国外回来了，你要是真有什么事，还是跟他们商量商量吧。”

　　“嗯，我知道了，您放心吧。”赵熙和有些讷讷地回答。

　　“叔叔，您刚出差回来吧？手头肯定有很多事，我就不打扰您了。”

　　“……嗯。”

　　赵熙和刚要挂电话，那头却叫住了她：“熙和，我只查到……他以前用过一个名字，叫顾子寒。”

　　“嗯，谢谢您。”

　　挂了电话，赵熙和无心再跟老大爷强颜欢笑，缓步走出了文化馆。

　　最后一根稻草也没了，她终于感受到了彻骨的、孤身一人的绝望，仿佛被人扔在北极的冰窖里，任她哭喊打闹，也没有人能来救她。

　　因为她已经置身绝望的中央。

　　回到家里，她洗漱完，手机突然响起。

　　她有些恐惧地拿起来，一看屏幕上闪烁的“天霖”两个字，心里一喜，旋即又沉下去。

　　天霖兴奋的声音传来，背后有嘈杂不安的音乐。“喂？熙熙，你等我一下。”

　　他急促地喘息，似乎跑到了外面，嘈杂的音乐顿时消失：“我们的实验获奖了，今天老板高兴，带我们出来庆祝一下……”

　　赵熙和痛苦地闭上眼睛，冷着声音问：“你喝酒了？”

　　天霖一愣：“就喝了一点，我……”

　　“是不是还抽烟了？”她继续打断他的话。

　　“这种场合，实在不好拒绝，我没沾多。”天霖不安地解释，像犯错的孩子。

　　赵熙和听着他的解释，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天霖见她沉默，又解释：“真的，我老板可以证明，我叫他出来跟你fabsp;time……”

　　赵熙和深吸一口气：“不用。”

　　“熙熙，你怎么了？”她今天太不正常了。

　　“天霖，我累了。”

　　“你怎么了？”天霖明显慌乱，她的镇定冷淡叫他害怕，“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嗯？乖……”

　　“我不想去英国了。”

　　天霖忙道：“没关系，我回去。伯母没跟你说吗？我很快就能申请到假期，很快就能回国，你等等我好吗？别生气了，都怪我，我知道你一个人不好受，都怪我。”

　　他一连串诚恳的道歉叫赵熙和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肆虐汹涌：“天霖，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到她颤抖的音色，天霖略略安心她确实只是在发脾气，可转念又更着急了：“你别哭，乖，我尽量早点回去……”

　　“天霖，我们分手吧。”

　　她终于颤抖着唇瓣说出这句话，整个人滑倒在地上，仿佛这句话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

　　天霖瞬间慌了神：“你别说这种话。”

　　他了解她，她虽然看起来娇气任性，其实是个很知轻重的女孩子，从来不会拿分手来闹他。

　　“熙熙，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吗？”

　　天霖站在酒吧门口，高高大大的七尺男儿，眼泪倏地就流了出来。

　　“天霖，你早就移民英国，未来也将会英国发展，你有想过我吗？我要为了你离开我熟悉的家乡、朋友、甚至是父母，我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为了你把一切从头开始。除了对你的爱，我没有任何离开的理由。到达英国以后，除了你对我的爱，我也将没有任何依凭。我没办法让我本就不宽大的世界变得更加狭窄，我不能活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

　　她突然无比顺畅地说出这一段话，电话两端的人都愣怔了。

　　赵熙和在心里拼命地叫嚣着天霖别信，发出的声音却理智得近乎冷酷。

　　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其实和沈纪尘是有那么一点像的。

　　比如，伤害人的本事。

　　“你说的……是真的吗？”天霖声音颤抖。

　　赵熙和点点头：“嗯。”

　　她知道她的这番理由会让天霖无法拒绝，因为他是那么地尊重她、爱护她。

　　良久，他哑声道：“那我回去呢？”

　　见赵熙和没有回答，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不在英国发展了，我这几天就回去，反正回国我也有饭吃，我们在国内一起好好工作生活……”

　　“天霖，我不想这样，”赵熙和冷漠地打断他，“我们不要为了彼此委曲求全，随意地更改自己的人生方向。如果哪一天，你厌倦了，后悔了，我想我承受不起你的恨意和悔意……”

　　“不会的，熙熙，我不会的。”天霖恳切地打断她。

　　“拿什么来保证呢？几天之前我也曾兴冲冲地要为你放弃整个世界，可我转眼就后悔了。天霖，爱情之于我们，太轻太小，承担不起漫长的人生和巨大的责任。”

　　“熙熙，爱情不行，但是婚姻行，”天霖哑声劝她，“我们不是要结婚了吗？”

　　“可我不想和你结婚了。”赵熙和捂住话筒，大口大口地呼吸，方才把汹涌的眼泪镇压下去。

　　“熙熙，”天霖声音哽咽，“能不能等我回国再说？你当面跟我提分手好吗？”

　　电话里的这感觉，于他而言太不真实，他不敢相信，一直躲在他呵护下的小家伙有一天会离他而去。

　　他们在一起六年，相识的日子却不止六年。

　　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软糯糯的“哥哥”。

　　后来有一天，她突然红着脸叫他：“天霖。”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有些呆愣。

　　他让她叫哥哥，她却似铁了心，梗着脖子说“不要”。

　　他看着她煮熟了的脸蛋，突然发现她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乌亮的大眼，小巧的秀鼻，白皙的皮肤，一头如瀑的长发，微微扬起的下巴，气质高贵优雅，像一只不惹尘俗的小天鹅。

　　她的抽屉总有莫名其妙的情书，她的身后常常跟着无数双眼睛。

　　他突然就不爽了，这是他的小家伙。

　　长大了，也该是他的小姑娘，怎么能让别人碰了去。

　　别说是碰，就是连看，他都不愿意让别人看。

　　她是他的，从他有青涩懵懂的少年意识开始，她就是他一个人的。

　　他怎么能放手？

　　“熙熙，我离不开你。”天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痛苦而无助地埋下了头。

　　赵熙和愣愣地张着嘴，每一口呼吸都像吞下了一把玻璃渣，五脏六腑都千刀万剐地疼。

　　她彻底瘫在地上，艰涩地开口：“天霖，给我一点时间，我们都静一静……”

　　如果，如果她能逃出沈纪尘的魔爪，她能去找他吗？

　　她会把危险带给他吗？

　　赵熙和脑中一片混沌，天霖的悲伤比她自己的痛苦更让她绝望，她觉得自己此刻似乎已经要死了。

　　——不如就死吧。

　　她蓦地挂了电话，站起身，从厨房里拿出一把光亮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