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徐示青从人界带来消息,保生院里的神女年岁已大,气数将尽,此次为怜悯其为四界孤雏的奉献,特来召集在瀛洲的保生院弟子回去探望。
「流大哥,我好久没见到妈妈了,却没想到再见之时,她却……」风雪海低头垂泪说。
「雪海,生死有命,万物皆入轮回,四季有时,昼夜交替,天象循环,都是一种轮回。不知生焉知死,唯有生死轮回,才能亘古今而常存,历万劫而弥新。妳还是个孩子,很多事妳尚须经年的历练,才能略知一二,今日妳为神女之死而伤心难过,也许来日妳却会感恩这宇宙的运行不息。」流墨言说,对他这个立于生死两界的人而言,生与死早就是个无谓的话题,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包括他自己的亦然。
然而,他还是耐着性子安慰风雪海,他知道这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不能让妈妈好起来吗?我已经有内功修为了,还有芷儿跟昊天,我们一同给妈妈输气治疗,也许她就不会死了。」风雪海说。
「天道不可违,命定之事又有谁能逃开,纵使你们做再多的努力都只是徒劳无功。」流墨言说。
他说完,风雪海的眼泪又是止不住地一直掉个不停。
流墨言叹了一口气道:「不如这次我随妳一同去向神女送行吧。」
风雪海听到他如此说,点了点头,轻拉住他的衣袖说:「流大哥,谢谢你在我最难过时陪着我,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这事谁还愿意帮我分担。」
她忽然想到在净修殿的师父,只怕他为了让自己坚强起来,连瀛洲都不会让她出去。
尔后他们在徐示青的带领下,五人以极快的速度赶至保生院。
岁月荏苒,这里还是往昔的样子,但是里头的人事物却是逐一改变的让人招架不住。
风雪海,芷儿与昊天直奔到妈妈的卧榻旁,只见她面容枯槁,气若游丝,怕是再坚持不了多久,只是当她见到三人归来,却像突有了气力一般,挣扎地欲从床榻上坐起,芷儿见状赶忙帮忙妈妈起身,靠在自己身上。
「这么多年过去,你们都长大了,很好很好……」妈妈吃力地抓紧他们三人的手,像是有无限眷恋的母亲不舍离开自己孩子般,牢牢地不肯放开。
「妈妈,对不起,到今天我们才回来看妳。」风雪海才一开口便红了眼眶,但她又不想落下泪来,在妈妈面前她要坚强。
「妈妈,我们都想有一天能回来侍奉您老人家,只可惜这命数我无论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当我们可以回来之时,便是您……」昊天叹了一口气,只见他儒雅的眉心紧蹙,许是他能算尽天机,也没算到再见之时会是这样的情况。
神女之命为天道一环,自古不容占卜术算可以探察,尽管昊天的资质已是超然出众,也无法勘破这层关口。
对神女来说,三个孩子在那日被带离她的身边后,她一直担忧他们是否能够安然无恙,可今日见着他们气宇轩昂,仙姿桌然的模样,她的心里竟有些释怀了。只是,对风雪海,她仍旧无法放心,这孩子此生该遭受多少磨难,她如今却没有时间对她说清楚了。
她充满忧伤地望向风雪海,很沉重地正要试图说些什么,却见三个孩子身后,站了一个人,她不禁哀叹说:「唉,罢了,我这心愿怕是永远都不能完成了。雪儿,我已见到冥界有人来接引我了,记住妈妈的话,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妳永远是妳,妳永远是妈妈的孩子。」
风雪海不能理解妈妈说的话是怎么一回事,只能连连点头,不过她心知妈妈有所误会,她赶忙解释说:「妈妈,那人是冥尊流墨言,他此次是陪同我回来,妈妈妳不要多想,妳会好起来的……」
神女岂不知自己大限将至,然而掌管冥界的流墨言竟会为了风雪海来到这里,她除了感到讶异之外,更产生一股他会善待风雪海的信任感来。
于是她伸出双手朝流墨言说:「冥尊……」
他一听,便身形极快地来到神女身边,他低下身来握住她的双手,只见神女气息微弱地朝他耳际轻声道:「还望冥尊能多加照顾雪儿这孩子……」
流墨言点点头,又听她说:「这孩子……她……的身世……」
却没想她尚未说完这些话,就咽下最后一口气,在旁边的孩子们,全都伤心得无法言语,可是他们不敢哭,只怕让妈妈走不开,放不下。
他们想留下来替妈妈守丧扶灵,可是徐示青以瀛洲内规严密为由,要他们不得未经允许而在人界多做停留,只说这边的事情由他代为处置便可。
对徐示青来说,人界的生老病死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他这种有为的成仙者,对世情可说是非常寡淡凉薄,他只想早早将他们三人送回瀛洲,以免另横生枝节。
徐示青有他的算计,而流墨言在听了神女最后说的那些话,又何尝不是在心里产生了很大的疑问。
是否神女对风雪海体内的众多谜团是知情的?他这么多年来调查风雪海体内□□之力与封印间的关系,却没想到所有问题的解答一直都在这里。
流墨言在与他们回到瀛洲后,便下了黄泉来到忘川旁,漠然而清冷地站在奈何桥上,看着河中翻腾着无数逝者的七情六欲与前尘过往,而血红的彼岸花漫漫在河岸生长,两者相互辉映,波光闪烁。
无数人的一生一世,只化作那河中一点不起眼的浮沫,一卷即去,再也回不了头。
流墨言静待那人来到,一直到见了她,他略表敬意地向来人稍微倾身颔首,这已是他身为冥尊所能做到最大的礼数了。
「冥尊,老身知道你一定会来,有些话我必须对你说明白。」神女道。
「请说。」流墨言自是了解神女要说的事必定是关于风雪海,所以他不用问,只是听着她说出来。
「十六年前,人界众神女皆收到神谕,有一被关押于冰原海狱内的妖灵将再托生于人世,她即为千年前被娲神以己身残存血肉封印的妖狐精魄。我等自知力所不及,仅能窥见天道运行之一二,天谕言明,此孩儿因有神之血肉,能引天外□□之力对抗这日益紊乱的混沌八荒之气,所以我们尽力抚育她成人,却没想到这样身负重任的妖狐,在人世间也不过是一名天真无邪的孩童。」神女说。
流墨言沉吟半晌,才问:「神女说的可是妖王九尾狐?」
「是的。」她一怔,有些吃惊于他竟能知道妖狐的来历。
「那何以青邱城内亦有神女驻守,若有神谕,而城主百里月会不知道这件事?」流墨言问。
「我等众神女奉天谕而行,无论身在何处皆是以侍奉天道而生,青邱城内神女虽为百里月效忠,却也不能违背神谕而行。天谕里要我等合力保护她性命周全,并且不让她的身世为青邱城主所知,若让他来到她的身边,意谓天下将面临灾厄。」神女说。
她朝流墨言一拜,又说:「冥尊,老身只能将雪儿交付于你了,请你务必助她抵抗混沌八荒之气,并使她与青邱城主永不相见。」
流墨言点头答应了神女的请求,可是他知他二人早已相识,虽然百里月不知道风雪海的真实身分,然而这命定的劫数,却是缓慢地走向必然的结果。这所谓天下间的灾厄,对比近几年来妖物横行,战祸不断,怕是早已显露出了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