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风雪海坐于梳妆台前,百里月站在她身后,温柔地手掷玉梳,将她的长发细细理过,然后在她的头顶戴上以湛蓝晶石所做之束冠,其余的发丝则是自然地垂在身后。
百里月看着风雪海,轻声道:「姊姊这样装扮,又变得跟以往一样清丽动人了。」
「小月你的意思是说我如今的样子已大不如前了吗?」风雪海斜睨了他一眼。
「当然不是,姊姊的样子千娇百媚,每一种都让人有不同感受。」百里月笑道,「这次姊姊做此打扮,是否想要引起圣尊炎珏的注意?」
风雪海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淡然说道:「我这次再回来,本就为了再重回法华门,若这样做能有助于我,我自当勉力为之。只不过,即便我顾全了细节,都比不上一个必备的条件。」
百里月知道风雪海指的是什么,但仍旧柔声问:「是什么?」
「流墨言。」她说,眼神忽尔变得异常深邃起来,「此二人若没有遇见对方,就不会失常,要是没有失常,便没有我能够插手的余地了。」
「还有无论姊姊单独见到他们之中任一个,情况都可能无法控制,唯有他们都在,才能平衡整个局势,姊姊妳认为我说得对不对?」百里月微微一笑道,他讨好的姿态太过魅惑,连风雪海都不免为之心念一动。
「对,你说的都对,世上也只有你能知我懂我。」她像安抚一个孩子般说话。
百里月听到她这么说,整个人益发精神起来,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瓶子,然后将之交到风雪海手上说:「这灵药能改变姊姊脉象,只是服用后,可能要让妳虚弱好一阵子了。」
「无妨,若没有这个,一定会使得炎珏有所怀疑。」风雪海说。
「现在万事皆备了,我预祝姊姊此次重出于世,必能顺利达成所愿。」百里月对她一拜,谄媚之情溢于言表。
之后,风雪海换上法华门的服饰,再在外面罩上黑色连帽长袍,脸上依旧用暗金面罩覆盖,她最后对着百里月交待说:「此一去,大概有很多时间无法见面了,若有事我会在梦里传唤你。」
百里月点了点头说:「自然是如此,姊姊请放心,我会在外面为妳照应所有事情。」
风雪海闻言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彷佛也有些忐忑不安,百里月见状,再一次轻轻地帮她理了理头发与外袍,随后便目送她御剑离开了青邱城。
是夜,炎珏与流墨言依据玄机门的指示,到达预定的地点,只是这里气氛过于平静,一点也没有往常诡谲骇人的情况。
他们两人分别飞立于两侧,并未正视对方,但同样对眼下的一切感到非常怀疑。然而,他们谁也没有开口,直到一股异样的气流从极远处冲天而上。
炎珏掐指一算,心里暗叫一声:「糟了!」
流墨言也察觉到了这奇怪的景象,他喝道:「玄机门怎会犯下这种失误?」
随即两人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往气流发生处飞驰而去。
当他们到达时,赫见此次混沌八荒之气,竟出现在一座城镇内,兴许是周边气流过于强劲恐怖,外面街道上一片死寂。
炎珏心惊,深怕若让之溢散在外,会造成这里百姓的重大死伤,他毫不迟疑地立刻冲向力量的中心。
让人意外的是这里竟是一座荒废大宅,它的四周卷起狂风,呼啸的黑气像是被束缚住般,一直围绕着大宅旋转不出。
流墨言看见眼前一切,眉心一皱,随即知道有人下了结界堵住气流与外界接触。
此刻,一阵银光剑阵与紫光阵术同时出现并且围绕在大宅之上,炎珏与流墨言两人看了皆感惊讶,他们身子拔高,一跃一飞间,便闪过黑色气流,当他们飞至顶端时,却发现一名身披黑袍之人,对着混沌八荒之气施出法术。
流墨言一见,对眼前之人是谁已经了然于胸,他难掩内心激动之情,而久别重逢的喜悦更化作层层眷恋,让他的去势不由得一顿。
炎珏却没有想这么多,他早一步窜至来人身后,一手就将那人身上的黑袍挥去,喊道:「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法华门服饰的人出现在炎珏眼前,他终于知道是谁能集他与流墨言的两派之长,在此力保混沌八荒之气不会外溢。
「是妳,风雪海……」炎珏说道,然而他此话尚未说完,只见她已无力支撑两个阵法。
风雪海全身颤抖不已,紧接着在一口浊气上涌后,她不由得吐了满身是血,红艳的血迹,染遍了她的白色道袍。
炎珏赶紧一手扶住她的身体,此时流墨言也来到她的另一边,两人一左一右,以掌覆于风雪海的肩膀,分别行真气至她的手中,只见原本无力的剑阵与阵法,一时间越变越大,气势磅礡地运行不止,没多久就将混沌八荒之气全数收了进去。
流墨言见状,挥手扫去,将原在风雪海手中封印的混沌八荒之气,尽收到自己的袖袍之中。
等到一切底定,两人还未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风雪海整个人双膝一软,摇摇晃晃地就要往前跌落地面。
流墨言反手格开了炎珏,伸手拦腰一抱,便将她紧紧地护在怀中。
他颤抖着手,又是畏惧又是不舍地,轻轻抚着她的发丝,然后才缓缓将她脸上的面罩取下。
流墨言终于能再见到这个让他深深思念了三年,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人,他几乎无法再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四肢发麻到不能再做出什么动作。
炎珏冷然地看着流墨言,不发一语,他直接从旁执起风雪海的一手,为其按脉,却发现她的心脉严重受损,若不赶快救治,恐有生命之忧。
流墨言抬起头,非常不以为然地问:「她怎样了?」
炎珏蹙紧双眉,也不回答他,一手便将风雪海托了过去,流墨言此时无论如何也不愿放手,紧拉住她,迟迟不肯放开。
「流墨言,你有能力能救她吗?」炎珏喝道。
流墨言闻言,颓然放了手,炎珏也没有再多说,立刻转身带着风雪海离去。
这得而复失的心,彷佛再度被撕开了一道伤口,流墨言望着他们的背影,难忍凄怆。
然而眼下还有一件事非他去办不可,他得赶快将混沌八荒之气带回冥界,封印至血池中,只是他如今是否还有能力可以控制住它们,他自己都不能保证。
炎珏将风雪海带回了净修殿内,他心忖过去也许就是把她关押在离自己太远的地方,才会让整个状况一发不可收拾,再来他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了那么久,又以这种方式回来,他眼下除了为她疗伤外,更必须提防她真正的目的,是故唯有将她留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他才能放心。
他先是将她安置在静醒阁内,又唤来南宫兄妹吩咐说:「风雪海现在人在这里,她身受重伤,在事情未明朗前,你们二人必须多加小心,严加戒备,断不可将消息走漏。」
「是,弟子遵命。」他们同声说道。
南宫二人听到风雪海回到瀛洲,各自觉得心惊不已,她消失那么多年,虽身为妖王,但却从未在六界露过面,引起什么纷争,没有人知道这些年她究竟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事情,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的出现,一定会为瀛洲带来更多风波。
炎珏说完后,随即在静醒阁四周布下层层封印,除了防备外人进来,也有不让风雪海擅自离开的意思。
在他尚未调查清楚她的来意之前,他不能让她轻易说走就走。
将一切安排妥当后,他进到静醒阁内,只见风雪海气息平稳地倒卧在蒲团之上,他刚刚沿路为她行气治疗,现下她其实已无性命危险,然而他仍旧来到她身边静静看着她。
炎珏想起与她九年的师徒之情,如何在不同原由下,终至毁灭殆尽,想他是怎么将她视为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一心希望她能达到自己的期待。
所有的一切本该在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就已经结束,然而她却在此时又回到他的身边。
他犹记得第一次与她相见,她被星尘击中,命在旦夕,而如今的她同样需要他救她一命。
人生若只如初见,她风雪海依旧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
炎珏不愿再想,径自走向前去替风雪海按脉,在一按一压间,他察觉她脉搏细微的波动,抬头一看,却见到她张开碧绿色的双眼,安静地望着自己。
一与他眼神相对,风雪海立刻将手收回身侧,她勉力拖着伤重的身体坐起身来,转过去背对着炎珏说:「感谢圣尊救命之恩,我已没有大碍。」
在他记忆里的风雪海,向来是一个对自己非常恭敬有礼的孩子,他从未见过她冷漠待人的模样,此刻他忽然对她的反应感到有些不悦又觉得十分可笑。
他知道当他想对她下杀手时,他们之间就已没有所谓的师徒之情。
炎珏看着她微颤的身体,明白他若不出去,她就不愿好好放松下来,于是他转身也不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静醒阁。
风雪海在他走后,随即打坐于蒲团之上,周身真气运行不止,她不是企图治疗自己的伤势,反而将之凝聚胸口一震,顿时她血脉又受重击,整个人满身是汗地倒卧在地,她的妖身自始就以惊人之势在修补她的损伤,她必须这样做才能持续维持伤重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