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凤鸾春恩车拉着侍完寝的阮贵人回去了。长街幽狭的墨色天空,夜色茫茫。阮贵人的婢女在一旁提着灯,迈着徐疾的步子一路跟着。枯枝一般轱辘轱辘车轮滚动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更外醒耳。
寂静绵长的黑夜里,又有多少妃嫔听着这响动无法入眠。红颜弹指间,君恩如流水。算计来算计去。争抢来争抢去。所期所盼的不过是那份比旁人多一点点的恩宠罢了。
紫宸殿偏殿,九龙腾飞的鎏金烛台立在角落里。徐徐的燃着。一滴滴鲜红的烛蜡似美人的泪,悄然滚落。凝固在盘底,或高或矮。
厉祁玉身穿明黄色常服,背手立于西墙前。看着挂在墙壁上的那幅皇家狩猎图。鲁长海小心翼翼的站在屋子中央,半垂着脸时不时的朝这边偷瞄一眼。可皇上似乎对那幅画很有兴趣,一直看着。像尊雕像一样。
鲁长海的脖子有些发酸,朝那边偷瞄了一眼,刚想活动活动老筋老骨,只听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在这偏殿内。吓得他浑身一激灵。
“楚美人真的病了?”
他一愣,划过一抹诧异。下午的时候他回禀过啊。不过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可不敢这么说,还是如实的说道:“徐太医是这么说的。想来不会有错。”
厉祁玉微挑薄唇,意味不明的眸光中似带着些许笑意。“怎么病的这样及时。”
鲁长海半垂着脸细细品着这句话。心里琢磨着难道这其中还另有蹊跷?他迟疑了一下,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亮黄色的锦缎靴子缓缓调转。那道幽深的眸光看向鲁长海。“既然病了,就好生养着吧。不急。”
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何会这么想,听到这个消息时,脑海中划过的第一个影像就是那天在澄清湖边的画面。让他刮目相看的就是她的那番话。这个宫里,糊涂的女人很多,看的明白的却很少,而她就是那个少有能看的明白的。并且还是看的明白却能装着糊涂的。让他很意外。
谁都以为上午园子里是偶遇,自己是一时兴起随手一指。才让这个楚美人捡了个大便宜。
不过....呵呵,他莞尔。哪有那么多偶遇,要不是偶然瞧见她往御花园去。他哪会有那个闲心要逛园子。
后宫这盘棋,下的太顺了。正好缺了一个像她这样能够搅局的棋子。大智若愚的棋子。而事实证明。他没看错人。
至于接下来..他很期待。
养病的日子虽然无聊却比辛者库的日子舒服太多了。再加上皇后那面的照拂。宁娴阁的日常并没有因为她这个无宠的小主而有任何不一样的改变。
要是非要找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人多了。内廷局那边送进来五六个婢女太监。包括管事姑姑。说来这个管事姑姑对宁娴阁倒也熟悉,她就是从前沈贵人身边的管事姑姑于若音,沈贵人死后。于姑姑重新回到内务局。正好宁娴阁进了新主子,内务局那边图省事儿就又把她给指过去了。
这个于姑姑倒是个沉稳的。连娍瞧了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二话不说直接就把院子里的一应事宜全给扔给她了。这倒让于姑姑很意外。不用先试一试自己么?对自己真就这么放心?可人家小主说了。
——-本宫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且本宫相信自己的第一印象。不会看错人的。你放心的做就是。
她还从来没碰上过这样的主子呢。这心也忒大了点吧。难道就不怕自己是别的宫派来的奸细?谨慎的她又悄悄的留意了几天,发现这个心大的主子还真是跟说的似的对她是非常之放心。
她哪里知道,连娍是最怕麻烦的。与其天天疑神疑鬼还不如啥都摆在台面上。是骡子是马,日久总能看出端倪来。这宫里的手段来来去去不就那么些么。明面上不敢怎么地,就爱在背地里搞些恶心人的小动作,严重点就往自己的吃食里加点料。还能有啥?
况且自己后面还杵着一个皇后娘娘。想在她的吃食里动手也得好好掂量掂量。她相信于姑姑不是笨的。自己这招釜底抽薪相信她会懂的。
事实证明。连娍这步走对了。奴才宫女最缺的是什么,是尊重,是信任。连娍给了她十成的尊重,于姑姑不是傻的,自然明白该怎么做。于是不过才几天的功夫,她就悄悄的把院子里这些人的底细摸透了。
这天天气很好。日头很足。一早吃完药,连娍正靠在软垫上打盹儿。身上盖着一条驼绒的毯子。驼绒很扛风,很暖和。外面阳光射进来洒在她身上,舒服的她直想睡觉。
这时候,于姑姑进来了。并且屏退了左右侍奉的宫女,只留下轻禾一个人,连娍半睁开眸子瞧了轻禾一眼。
于姑姑..这是有话要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