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纪尘疯了般冲进赵熙和的家时,她正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手腕上一道深刻的划痕,殷红刺目的鲜血流淌而出,曲曲折折地蜿蜒进瓷砖的缝隙里。
“你疯了?!你疯了?!”沈纪尘把她抱到床上,暴躁地大喊。
林医生紧跟在身后,动作利索地上手处理起伤口。
赵熙和虚弱地张开眼,看到他暴怒的神色,嘲讽地一笑:“你怎么来了?”
“赵熙和,我不准你自杀!我同意你死了吗?!”
“我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
赵熙和抬头看白晃晃的天花板,觉得这个暴跳如雷的人简直可笑至极。
是他把她逼上了绝境,却又在她面前表现出可笑的在乎。
不,可能不是在乎,他只是想继续折磨你。
想到这一层,赵熙和更加绝望地闭上了眼。
她赢不了他,他连让她死都不行,他就非要这样一寸一寸地折磨她吗。
沈纪尘见她不说话,强硬地箍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睁开眼:“你听到了吗?”
赵熙和被他箍得生疼,虚弱地点点头,晶莹的眼泪就从眼角蜿蜒而出,淌进了乌黑的发丝里。
沈纪尘心里又涌起一阵烦躁,威胁道:“你要是死了,我就换人折磨,你的家人、朋友,我都不会放过。”
赵熙和惊得睁大了眼,嘴巴嗫嚅。
沈纪尘凑近了听,却听她虚弱地骂他:“你这个畜生……”
忽然安下心来,她还有情绪骂他,她还有在乎的东西,那就不算太糟,她还会坚韧地活下去。
认清这一点,沈纪尘放心地坐到了床边,环绕着他的暴戾之气似乎在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炽灯的灯光照下来,灰白的光在他身上细细密密地勾勒出一个发光的轮廓,他高耸的鼻梁,深邃的眼窝,轻薄的嘴唇,皱着眉冷淡的神色,都让他英俊得如画中之人。
宽厚修长的身板靠在床边,他姿态慵懒却优雅,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赵熙和闭上眼,头痛欲裂,这逃不开的一切深深地压迫着她的每一根神经,这每一根神经都传递着一个感觉,叫做“痛”,密密麻麻直抵心脏。
“赵小姐无大碍了,好好休息几天把伤口养好,尽量不要沾水。”
林医生打破房间里压抑的沉默,对沈纪尘恭敬地鞠躬,转身而出。
房间旋即又陷入沉默,赵熙和渐渐陷入沉睡。
梦里一时冷一时热,她一会哆嗦,一会烦躁地踹被子。
有一双冰冷的手覆在她的头上,在梦里反反复复了无数次。
她迷迷糊糊地叫着渴,就梦到自己转眼来到一片绿洲,清澈温热的水送到她嘴边。
咕噜噜喝下去,她便通体舒畅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脸上游走,轻轻柔柔,像极了小时候从枕芯里掉出来的羽毛的质感,一遍遍地骚痒在脸上,让她忍不住皱了眉头。
那羽毛又轻轻柔柔地拂在她的眉心,似乎要把她的眉头舒展开,也顺便把她心里堵堵的大山搬开。
这大山不止堵得她心里发慌,更堵得她无法呼吸。
她“阿嚏”一声,从梦中惊醒。
背后覆了层薄汗,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赵熙和摸了摸手腕的伤口,“咝”一声忍不住喊疼。
她坐在黑暗里昏昏沉沉地想,她真是太不清醒了,怎么能冲动地自杀。
家人怎么办,天霖怎么办。
想起天霖,她心口又如被剜了一刀般地疼。
不能想了不能想了,她使劲敲打自己的脑子,阻止自虐般的想念和回忆。
时针“滴答滴答”地走,她坐在床上,干瞪着眼。
睡不着,睡不着。
她好像与睡眠绝缘了,就这样盯着窗边,看着天幕由黑转白,如一潭渐渐被洗净的墨池。
沈纪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屏幕,他保持着和屏幕里的人一样的姿势,和她一起坐到了天明。
耳机里两个依依不舍地声音终于停止,只剩下静默。
他终于明白赵熙和为什么自杀了。
因为她和男朋友分手了。
他见过那个男人,在行动之前,他调查过她的全部。
那是一个爱笑的男人,他派出去的人拍到的两人的照片,十张里面至少有八张那个男人在看着她温柔地笑。
她竟然为了他自杀,可他分明给了她两个选择。
而她宁肯和他分手,也不愿意回到自己身边。
沈纪尘狠狠踹在桌角上,胸中无比躁郁。
他想不明白,这场复仇怎么把他也拖了进去。
叩叩。
小何推门而入:“沈先生,上午酒庄还有一场会议,慈善基金的事情也需要你去确认一下……”
看到沈纪尘的面色,他陡然噤声。
沈纪尘关了屏幕:“半个小时后出发。”
“对了,”他的脚停顿在第一级台阶上,“这两天,我们是不是要和韩方公司的人洽谈一下电影项目的进展?”
“是,明晚的飞机票已经订好。”
“改成今晚吧,准备一辆专机,我今晚就出发。”沈纪尘淡淡道,便走上了楼。
赵熙和从床上起来,客厅的桌上分门别类地放好了药丸,锅里还有粥。
她把粥热了热,默不作声地吃完,又把药吃了。
回到床上,她打电话陆森雨,叫她帮忙请假。
“熙和,你怎么了?你的声音怎么这么沙哑?”陆森雨从混乱的舞蹈室走出来,站在走廊里问她。
“没事,我就是感冒了。”赵熙和疲惫地答她。
“感冒了?严重吗?吃药了没?家里有人照顾你吗?”
“嗯,不严重,药已经吃了,估计很快就好了,你别担心。”
陆森雨还是有点担心:“真的吗?要不,我去照顾你吧?”
赵熙和感激她的关心,却不敢让她靠自己太近:“不用了,谢谢你。”
“我尽量早点回去,你真的别担心我。”
挂了电话,她终于重新陷入睡眠。
这一觉,大概是因为药效起作用了,她睡得舒服了许多。
赵熙和身体不适,一请假便请了近星期。
连续几日待在家里,她的脸更白了几分,甚至显出了病态。
终于打开手机,几条短信落进来。
都是陆森雨关心她的,她感到有些愧疚,按下号码打算拨出去。
一个电话突然进来,她来不及细看就按下通话键。
“喂,熙熙。”天霖的声音沙哑疲惫,苍老了许多。
赵熙和觉得自己的心又皱起来了,不动声色道:“有事吗?”
“我打你手机,你关机好久,我担心你。”
心脏像落在尖刃上,每一次跳动都深深地扎进去,她深呼吸,淡淡道:“天霖,不要逼我。我们先分开吧,至少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冷静一下。”
“……好,”天霖的声音苍老如树皮,“我等你。”
眼泪猝不及防又掉下来,滚烫地落在手背上,灼热到心里去。
“好,我先挂了。”
她快速地挂了电话,又抱着双腿蹲在地上哭起来。
日子为什么过得这么难,赵熙和紧紧地抱着自己,想不明白为什么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哭得太久太狠了,身体一抽一抽地难受。
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手机突然又响起,她心尖一颤,再也受不了了,天霖的深情已然变成折磨,他的每一句问候都像是把她放在刀俎上反复地磨,她快死了,真的快死了。
“天霖,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真的需要静一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口鼻不通,哭腔浓重,说话还一抽一吸的。
“……”那头沉默。
“我是梁柏清。”
她闻言一愣,说不出话来,只剩一抽一吸的笨重的呼吸声。
“你,你有事吗?”
“我的手帕还在你那里,”梁柏清顿了顿,解释道,“那个手帕对我来说很重要。”
“哦哦,”赵熙和胡乱地抹脸,仿佛这样就能抹掉自己在外人面前无意中透露出的狼狈,“对不起,我这几天生病了。我回舞团就还给你。”
对方默了默:“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看看手上的伤口,虽然还没恢复完全,但至少摸上去已经不疼了:“快了,我病好了就回去。”
“不然叫杨小柔拿给我吧,”梁柏清解释道,“我挺着急要的。”
赵熙和咬咬牙:“我明天就给你。”
“你明天……能回来?”梁柏清小心翼翼地问她,“你病好了?”
赵熙和看看手腕上刺目的绷带,头疼道:“应该可以吧。”
“那好,明天见。”
挂了电话,她便去休息了。
明天就要回归正常的生活,她不能再颓废下去。
翌日。
赵熙和简单打扮了一下,尽量遮了遮自己的黑眼圈就去了舞团。
看到她走进来,众人都挺惊讶,短短一个星期,她就消瘦了这么多。
陆森雨拉住她,摸摸她的肩膀,评价道:“嗯,更硌手了。”
赵熙和拍开她的手。
“你这几天怎么了?”杨小柔在一旁问道。
赵熙和下意识地把左手缩进袖子里,吸吸鼻子:“本来只是感冒,没想到越来越严重,就变成了发烧。”
杨小柔温软的小手关切地贴在她额头,赵熙和心里有些感动。
“嗯,幸好退烧了。以后小心点,多穿点衣服。”
“就是,”陆森雨在一旁帮腔,“不要臭美。”
赵熙和无言地笑。
陆森雨眨眼看看她,不说话。
半晌,陆森雨对赵熙和道:“你有舞伴了,你知道吗?”
“啊?”赵熙和看她神色,紧张道,“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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