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年间,倭寇初起,抗寇名将汤克宽在浙江与金山卫、崇明、宝山等地御敌有功
,封官至都督佥事,广东总兵官,后居功自恣,遭奸臣陷害。
却是汤克宽托挚友以李带桃,逃往边疆地区,而替身则以某犯罪被诛,获腰斩之刑。
幸得路途游牧居民,汤克宽得救,与当地女子成姻,得小女,取名菡菱。
“小姐!”
闻声而去,便是一名穿戴粗布衣裳面容姣好的女子的哽咽叫唤,而其身下,那被称之为“小姐”的姑娘,则是一身粗次的白衫,蓬头垢面,面容拧成一团,十分痛苦的模样,但即便是紧蹙的眉头,却还是让人不住的多看几眼,那模样,哪里是一个美字能形容的。
那肆意散落的长发之下,一双灵动的眼眸格外的有神韵,竟是让人读出了几分坚韧和决绝。朱载圳微眯起眼,看那女子臀部渗透的血迹,想必是进衙门挨了板子。
“听说是什么谋反罪臣的将军之女,要为父亲平反。”
“几十年前的事儿了吧?”
“可不是嘛,还是嘉靖年间的事儿,现在都是隆庆帝当皇帝了,这衙门怎么可能受理,且不说衙门不受理,就算是受理,这又该怎么查呢!”
“但毕竟是个姑娘,五十大板也特狠了点吧,看那血,哎哟!”
“你以为五十大板能伤成这样,这姑娘去了好些个衙门了,每个衙门五十板,看的真遭罪,不就是为了正个名,人死不能复生,何必呢……啧啧啧……”
围观群众均是摇头叹息,朱载圳微微紧拧了眉头,看向地上一脸惨白的女子。
不知是悲天悯人,还是如何,下一刻,天空乌云大作,片刻竟是下起了雨。
群众便散开来了……
“王爷。”随在朱载圳身侧的谢轩连忙掏出了雨伞,且出声提醒道。
朱载圳却是上前了一步,并未理会谢轩的话。
“王爷……”谢轩上前,再由朱载圳挥手制止而停留在了原地,任凭自己淋雨。
这一路便是走到了那受伤的女子跟前。
锦衣华服,黄带系于腰间,面容看不清明,却是那腰间的金牌让地上女子心头微微一动,且明了面前站着的男子,身份不菲。
地上女子不知这男子的身份,可当地的百姓却都是知道,那是景王朱载圳,当今圣上的御弟。
眼见那地上女子一手的污秽,竟慢慢地伸向了朱载圳。
谢轩手上刀柄紧握,随时注意这女子的动静,生怕会对景王做出不利的事情来。
那满手血迹的手,在抓住朱载圳的衣角。下一刻,女子也随即晕厥。
“小姐,小姐……”看情景,那抱着女子的丫头随即一阵痛哭,双膝跪地,就抓到了朱载圳的衣角,“求求你,救救我们小姐,求求你……求求你了……”
“求求你,救救我们小姐……”
“小姐,你终于醒了。”一直随行这菡菱而来的丫头悠颖兴奋道,随之悠颖的姐姐悠杏也跟着进来,手里还端了一碗药。
“小姐,赶紧把这个喝了。”悠杏进来,递向了菡菱,嘴上还忍不住的责怪道:“我看着你们不能乱跑,你们倒好,跑去了衙门,受了这些苦……”
悠杏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
“悠杏,你别哭了,小姐不还好好的嘛。”
“你还说,要不是景王手下通知,我在客栈里面可能还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瞒得我可真紧,要是真的出事儿了怎么好,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呸呸呸,哪里会出事儿,别乱说话。”悠颖赶紧让悠杏改口。
菡菱疑问道:“景王?是谁?”
还不等悠颖回答菡菱的话,一声推门响动,三人纷纷转向了过去。
悠杏率先附下身段,“景王!”
悠颖随后如此做,唯有半躺在床上的菡菱,有些不知所措。
待谢轩一句凌厉,“还不赶快拜见景王。”
菡菱才知自己没了礼数,欲下床,倒是景王眼疾手快,扶在菡菱双肩,将人拦住,“你身子还没好,大可不必行此大礼。”
声音动听,寥寥于耳,竟是清脆的像琴弦拨动尾随的余音。
菡菱第一次和陌生男子如此的贴近,脸上下一刻便染上了红润,不经意之间,身子向后倾,脱离了景王的双手。
景王也意识到如此,便道:“你们先下去吧。”
悠杏悠颖面面相觑一番,又看了一眼菡菱微红的脸颊,不多言,随着谢轩走了出去。
景王从案几上将之前菡菱未喝的药,重新端在了手上,“药都凉了,趁热喝了。”
他只单手递过来,菡菱点点头,双手接住,忍着那苦涩,一饮而尽。
“苦口良药,再吃个果子,缓解下。”景王说着,便是一颗青杏送到了菡菱手中,菡菱接过,那酸甜的味道瞬时将口舌之中的苦压制了下去。
“谢王爷。”菡菱告谢。
景王又从怀里掏出了帕子递给菡菱,“青杏中有囫,用这个。”
洁白丝帕上绣了一对鸳鸯,菡菱微微蹙眉,到底还是接过,侧身将那囫吐了出来,继而直接还于了景王。
景王微微一笑,接过,后将那帕子拿捏在手上。
菡菱一怔,这才发觉方才失礼,一把便是从景王手中的帕子拿了回来,这一来二去,她的动作似乎显得过了点儿,霎时脸上一红,支吾道:“对不起,这个我……民女洗净了再还你。”
景王淡然一笑,点头说好。
菡菱心头一热,此刻却是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丢人,丢大了!
次日,菡菱叫来了悠颖和悠杏,在两人耳畔嘀咕了两句,两个丫头便出去了。
到了中午时刻,两人才回来,还气喘吁吁的,满脸涨的通红。
进屋就将那桌上的水到了两杯,喝个尽兴。
“这大热的天,渴死我了。”悠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薄薄的衣衫,让那背上也染了层汗意。
菡菱连忙下床,拿着扇子走到两人跟前,“来来,我给你们扇扇,慢点儿喝,别呛到了。”
菡菱看两人喝的差不多,紧接着问道,“怎么样了?打听到了什么?”
“该打听的都打听了……”
悠颖倒是抢了悠杏的话,“我来说,我来说,这个王爷就是景王,当今圣上的亲弟,朝廷重臣,是陛下最亲耐的一个王爷,小姐所想,说不定他可以帮忙。”
悠杏再道:“这个王爷是个好王爷,宅心仁厚,百姓拥护爱戴,最爱打抱不平,小姐的事儿王爷定能相助。”
“可还打听到了其他的什么吗?”
他们三人本是从边疆过来,对中原之事不甚了解,诸多的事情还需要去打听,然而这菡菱所问的其他什么,让悠杏悠颖两个面面相觑。
“可知这个王爷有无妾室?”菡菱问道,悠杏悠颖两人一怔,随即坏笑道:“原来想打听的事儿是这个,小姐……”
悠颖那说话的音调都转了个弯弯,调侃的意味实在明显。
“瞧瞧,你们两都想到哪里去了?”菡菱倒是一份无所谓态度,继而道:“昨日我看王爷手中绢帕绣了鸳鸯,是以我心中有猜测,然而如今我在王府,并未听闻什么夫人姬妾,我的身份难免尴尬,如需求助景王相助,我自当谨言慎行。”
悠颖悠杏点头,也觉菡菱说得在理。
“景王没有姬妾,也没有听闻什么虽房的姑娘,这方面小姐大可放心,景王是个好男人,不管你是想摆脱景王解决老爷的事情,或是那些自己的事情……嘿嘿,景王都是一个可托付的好人。”悠颖坏笑道,菡菱听了,便是在悠颖头上敲了一击。
“都说些什么胡话呢。”
午后总是闷热的慌,菡菱身子也好了许多,虽然受伤的位置还是不能坐不能沾水。
菡菱坐在房内想了许久,最后还是让悠杏去外头整来了一些冰块,凿碎后加了新鲜的水果,混在一起,下午便向景王住处送去了。
屏退了悠颖悠杏,菡菱独自敲门,等候了一会儿,便是一个姑娘面低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小姐,王爷在里面,奴婢告退。”
这个姑娘与其他下人的穿扮不同,素裳下身段窈窕,绝不失为美人一个,其中身上还掺有淡淡药香。
待那姑娘走远,菡菱才走进来屋子,便见景王于案桌前坐。
“你来了。”景王像是知道菡菱会啦一番,这语气有意料之中的意思。
菡菱将果盘放在了案桌的一角,则道:“王爷既然知道我会来,也应该知道小女子为何而来了。”
她态度卑谦,接着跪在了地上,“小女子菡菱,父亲为汤克宽,王爷定当有所耳闻,望王爷能为父伸冤,自后定当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叩头行礼,在地上跪拜。
菡菱今日一身鹅黄色衣衫,腰间白色束带,未施粉黛,更显得面容清丽,一双清灵的眼眸中掺含了水痕,樱唇小嘴紧抿。
模样比初见的美了许多,但那股子劲儿,却是和初见一样。
朱载圳自然是知晓,救了她,自然是将事情给揽在了身上,可是如何的鬼使神差,便救了呢……他自嘲一笑。
“王爷……”菡菱轻唤,自知这事情并不好办,但……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个事情本王不能帮你。”
菡菱有想过景王会拒绝,但没有想到会拒绝的这么直接,咬唇,还想说点什么,就听到,“为父伸冤,好一个孝女,但你应该知道,平的是谋反之罪,且不说朝代的问题,本王没有立场去帮你,唯有你自己帮你自己。”
他是王爷,位高权重,终究只是臣子。
“我自己帮我自己?”
“衙门去过了,没有受理,那就去找一个可以受理的地方。”景王从座位上站起,走到菡菱面前,将人扶起,“击闻登鼓。”
“闻登鼓?”菡菱蹙眉。
“击闻登鼓,进宫面圣,没有人受理,就找一个可以受理的人。”
“当今天子……王爷,菡菱该如何做?”
“须知如何击闻登鼓。”景王眉目紧拧。
“如何?”
“经鞭刑、过炭火、滚钉板、浸盐水、一路三跪九叩,击响闻登鼓,遂便可面圣。”
景王话语一出,菡菱心中蓦地一颤。
“已有数百年来,闻登鼓未曾响起。”景王正色道。
天下冤事何止一件两件,不管什么朝代谁为帝王,总是会出现不平,但着百年来不曾见又热击响闻登鼓,是以这其中艰难不言而喻。
菡菱接话,“也就是闻登鼓一响,天下人都会知晓,那这便不是衙门受理和不受理的事情了,而是必须要查。”
景王点头。
菡菱继而跪下,又朝景王拜了拜,“多谢景王,日后若是需要菡菱的地方,菡菱自当肝脑涂地。”
菡菱再次扬起头,四目相对之时,景王紧了手心,已然从那美目之中读出了她的决议,“你可知,此次前去,性命堪忧?”
“知道,但菡菱不怕。”
“逝者已矣,又是何必?”景王再次将菡菱扶起,娇柔的臂膀,是如何能够挨过方才所说的坎坷,单单其中一件,怕都是会要了她的命。
菡菱咬唇,知事态严明,朝向了景王,“景王有此一说,定当是会帮菡菱。”
“你与本王又存何情意,是以本王一定会帮?”
菡菱一怔,下面接不了话,脑中又想起了那洗干净的鸳鸯帕,不再做多想,是以才认识不过两日的陌生人,即便是不帮也合乎情理,她这一刻才觉自己要求是多了些。
随即一笑,面向景王扬起了嘴角,“菡菱带来的冰镇雪梨,王爷记得吃,菡菱先告退了。”
说罢,菡菱转身,留景王独自在屋内。
不多时,谢轩走了进来,“爷,何事?”
景王将精致瓷盘中的雪梨捻起一块放入口中,香甜的味道蹿涌,味道冰凉清爽,等着一块雪梨品尝结束,才道:“联系下锦衣卫总旗李桐。”
“李大人?”谢轩不明。
景王便向案桌上早已写好的信封交予到谢轩手上,“这个交给他,他自然明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