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宝青拢了拢身后的狐皮大氅,缓缓走上主阁的二楼。窗纸被灰尘紧紧地包裹,幽暗的光线,使得周遭的一切更加冰冷萧瑟。一扇窗子轻轻地摇晃着,秋风回旋而进,迎面扑来。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香桠阁是萧彻的别院。这里远离京城,又依附在京城,依山傍水,是块难得的清雅之地。
这里,也是萧彻最喜欢的别院。
隐蔽,清幽,无人可知。只有在这香桠阁内,萧彻才能展露出他最真实的一面。
先皇在时,诸子夺嫡,前朝后宫,险象环生。为求生存,萧彻不得不在人前故作无知,事事恭敬谦卑,韬光养晦隐藏锋芒。这一方书房内,他写出了无数治国之道,雄才伟略,字字句句都让钟宝青无比折服。
纤手触及宽大的书桌,钟宝青勾起唇角。
多少个春夏秋冬,她伏在他的案桌前,为他研磨续灯。往往已过三更,萧彻仍旧不眠不休地攻读史书兵法、治国之略。钟宝青喜欢看萧彻认真时的模样,举手投足间,满是帝王威严。那时的她无比坚信,凭着萧彻的能力,即便当时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将来也肯定会是楚国未来的君王。
香桠阁虽是萧彻的宅邸,但名义上,则为一位宝公子所有。
没错,钟宝青就是那位宝公子。
这里是他们的‘阵地’,每一块砖瓦都融入了他们的梦想。阅读网.258zw.所以当萧彻毫不犹豫地将这座宅邸送给她时,钟宝青才会无比诧异。
她始终以为,萧彻会同她一样,因着曾经的回忆格外珍惜这里。殊不知在他的眼中,这座宅院,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送人的砖砾罢了。
……
收拾香桠阁用了三日的时间,五日后,香桠医馆便正式开张了。为了掩人耳目,医馆的药材全部由京城内的宏济药堂运出。宏济药堂的掌柜吴中其视钟奎山为救命恩人,而旁人并不知道他与将军府的这层关系。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宏济药堂都是钟宝青的最佳选择。
卸下药材,吴中其拱手相告:“药品送到,有什么需要随时着人告知,小的肯定会竭尽全力。”
钟宝青赶忙扶起吴中其:“吴叔叔,您是长辈,怎能对我这晚辈行礼。吴叔叔能冒险帮宝青这忙,宝青已经感激不尽了。”
“小姐实在太客气了,当年将军从湘夷的刀下把我救出,我一直想要报答,却苦于没有机会。如今小姐肯赏面,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只是……小姐怎么忽然想开医堂了?”
“在家中无事,便也想学着济世救人,早年跟着父亲在军中学了一些手艺,适逢难民前来京城,心想着他们也许需要,便也想尽些绵薄之力。只是吴叔叔,宝青毕竟是个女流之辈,抛头露面免不了惹人闲言。此事还望吴叔叔能替我隐瞒,便是父亲,也不能知晓。阅读网.258zw.”
吴中其迟疑了一下,还是信誓旦旦地答应了:“小姐有话,我自当遵从。您放心,半个字,我都不会与人说起。小姐不愧是钟将军之女,钟将军热心,小姐也这般心善。你们一定会有好报的。”
“如此,便谢谢吴叔叔了。”
吴中其卸完药品便带着家丁离开了。望着吴中其离开的身影,素问收起账簿不解地问:“小姐若想接济难民,只需搭棚施粥就是了嘛,为何要如此费周章呢?药品私相授受,可是要坐牢的呢。”
再者说,钟宝青在医术上那‘三脚猫’的造诣,也能拿来治病救人?素问不禁在脑子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钟宝青微笑:“傻素问,难民们需要的,可不仅仅是一碗粥而已。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授之以渔?”
素问更是一头雾水。
“反正凭你的脑子,跟你解释也是解释不明白的。总之,你只要知道你的当务之急,就是动用所有的力量去宣传香桠医堂就可以了。不仅要宣传,而且还要做到人尽皆知。三天的时间够不够?”
素问木讷地点点头。心中不禁腹诽,哎,小姐可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
“听说了吗?城外香桠堂的宝先生,医术精明极了,连张员外的儿子那双残腿都医好了。他残疾了一辈子,也躺了一辈子,昨日我竟看到他拄着拐杖在家门前散步,乍一看,还以为自己眼拙认错了人!”
“残腿算什么,我听闻他还治好了王老三的病。他患的可是不治之症啊,多少郎中都束手无策,王老三散尽家财也不得疗效,擎等着在家等死了。谁知宝先生几根银针,就让王老三起死回生。现在不仅能如常人般活动,还能去集市买鱼补贴家用了。”
“这宝先生真的有那么神奇?”
一群闻言人凑上前来,好奇地问。
“当然,我亲眼所见,简直就是华佗在世!”
“是嘛,那可真称得上神医了啊!”
……
京城中,诸如此类的话局比比皆是。果然三日后,香雅堂已声名大噪。京城中,只消提到宝先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宝先生的医术,更为大家所称颂。许多身患重症之人都慕名而去,希望能得到宝先生的妙手回春。
然而,这宝先生并非人人都医。在香桠堂的门前,牌匾上整整齐齐地写着几个大字——为富不仁者不医;仗势欺人者不医。
因着这规矩,反倒是那些无家可归又身患顽疾之人,得到了宝先生的格外青睐。不仅免费医治,连药品都用了最昂贵的。
一时间,曾经不起眼的香桠堂,成了整个京城最神秘的地方。
……
楚国皇宫,长庆殿。
龙榻之上,萧逸合上奏章,饶有兴味:“香桠堂?”
大监禹喜恭敬地应道:“正是。”
“果真如你所说的那般神奇?”
“是否属实,奴才不知。奴才只知道,让皇上的顽疾尽快得到医治才是最重要的。”禹喜讨喜地说。
萧逸微笑,慵懒地倒在床上:“你呀……”
看着富丽堂皇的寝殿屋顶,萧逸沉默了片刻。
香桠,好熟悉的名字。若他没有记错,这应该就是她的小字吧……
“既然如此,我们便去走一趟吧。”
他倒想看看,这宝先生是否真的如传言那般,医术高明,圣贤济世。
于是,第二天,宫门才刚刚打开,便有两个小太监比划着长庆殿的腰牌,大摇大摆地出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