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不朽的黑暗

　　看着那几只腐尸摇摇晃晃的按照自己所指的方向消失在山路上，时妖一转身回到了程乾的身旁。复制访问://此时的程乾已经来到山林深处，前方不远就是笉的山洞了。时妖感受到了笉的妖气和阿蓝的味道，拉起程乾进到山洞之中。山洞里面黝黑，原本用来照明的孔洞都被阿蓝堵死了。这种幽暗的氛围程乾很是满意，往里走了不远他就感到一阵身心舒畅，恨不得把家搬到这里来。一边感受着久违的黑暗，程乾一边抬头问时妖道：“这山洞里安全么？”时妖在洞中搜寻了一会儿，并没感觉到什么脏东西的气味儿，只是洞中深处隐约有什么活物在蠕动，这一点白一生也曾说过，那个是在蜕皮的阿蓝。时妖点了点头，程乾便开始搬动周围的石块儿堵住山洞。山洞的洞口本就不是很大，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被石头堵了个严严实实。时妖又飘出洞去号令了两具半腐不烂的尸体过来挡在洞口，浓重的尸臭味儿顿时弥漫开来，时妖这才放心的和程乾一起往山洞深出走去。在山洞的腹地，两人看到了还在吃力的蜕着皮的阿蓝，它脑袋上的一层皮已经脱落，皱皱巴巴的淡白色蛇皮挂在它的腰间，新生的皮肤白到几乎透明，好像无暇的美玉一般。时妖一直记着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蓝就想要吃掉它，所以对阿蓝并没有什么好感，此时看到阿蓝痛苦的扭来扭曲时妖更是心情极好，若没有程乾在他几乎都要开始冷嘲热讽的奚落阿蓝身为一条蛇连蜕皮都不会了。程乾倒没有心思和时妖一起看大蛇蜕皮，他摸索着找到一处平坦的地方坐了下来，背靠着石壁长舒了一口气。好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剧烈的运动过了，自己这幅身子竟有些吃不消。缓过一口气之后，程乾从怀里掏出了那罐儿药油，拧开盖子之后用手指尖儿挑起一点，朝自己身上抹去。药油接触到程乾身体的一瞬间就融化了，随着他手指的轻轻滑动，药油在他的体表形成了一层无色的保护膜，程乾常年不见阳光，皮肤本就白的惊人，被这药油一滋润更是几乎能和阿蓝相媲美。时妖闻到了药油的味道立即飘到程乾身边儿，一双眼睛紧盯着药油问道：“这是什么？”程乾白了他一眼，不觉得以时妖的见识会不知道药油的成分。“你少在这儿明知故问。”时妖笑了笑，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药闻着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味儿，应该是用蜂蜡做主料，以羊油和人油入药熬制而成的。人油用的是新生婴儿的油脂炼制，羊油也是用幼崽的脂肪做成的，做法不外乎是将控干了血水的婴儿或羊丢在一个铜制容器之中，下面用暗火烤。最先流出来的是透明的水分，但是烤个一两天，流出来的就是一滴一滴金黄色的油脂了。在烤制之前控干它们身上的血液也是为了确保油脂的纯粹。这样得来的油脂再加上几味草药，和蜂蜡调和在一起就能做出这种药油来。古代一些权贵家族里的女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容貌，都会按这个法子做药油。如果一罐儿药油全都是用婴儿的脂肪提炼的那么效果最好，可那样实在有些残忍，所以一般人都用羊油代替人油。做好的药油抹到人的皮肤上很是滋润，一些细小的伤口和褶皱也都能立即治愈抚平，只不过它的效果也仅限于此，想要凭借一罐儿药油返老还童、青春永驻是不可能的。在女人们研制出了新的保养品后这种药油就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一来它做起来太麻烦了，二来也有些残忍。要不是时妖活的时间比较长，还真认不出程乾手里的这东西。“哈哈，你是女人吗？每天衣服要熏香，身上还要抹这种油。改天我再给你弄罐儿胭脂回来好不好……”时妖笑道。他说完了就闪身往后边飘，原以为程乾听了这话肯定要生气发脾气，没想到程乾只是很平静的笑了笑，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喂……”时妖觉得他平静的有些过头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飘了回来，浮在程乾身旁。它想要岔开这个尴尬的话题：“喂，你的身手也太差了，你看看白一生这一个多月变得多厉害了，要不也让吴阿良教教你吧？”这话一出口时妖就有些后悔了，感觉自己又揭了程乾一块儿伤疤。程乾盯着手里那罐儿药油突然笑了笑，转过头来看着时妖。“不想学了，学不会了。”话音刚落，程乾突然朝时妖伸出手来。时妖以为他要和自己打闹，本能的往后一闪，可程乾并没有要打他的意思。他撩起袖子露出了一截儿白到几乎透明的手臂。手心向上，时妖清楚的看到程乾的手腕儿处看不到血管。虽然说大多数人的血管儿都不是很明显，但程乾的皮肤这么白，却一点儿血管的痕迹都看不到也着实有些奇怪。就在时妖一肚子疑问的时候，程乾突然抬起手来在自己的手腕儿上按了一下。他的手指纤细。在手腕儿上按下一个深深的坑。紧接着，程乾抬起手来，时妖惊讶的发现那个被按出来的坑并没有弹回去！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上方继续按着一样，程乾手腕儿上那个小坑始终维持着塌陷的状态，许久都不见一点变化。时妖有些看不下去，抬手在程乾手臂上划过，将那个小坑抚平了。“如你所见，我的身体一直保持在将死未死的状态。”程乾终于开了口。“血液停止流动，皮肤也不像活人那样有弹性，更要命的是它很难自己愈合。人每天其实都会受到大大小小不少的伤，有时就连手掌划过一面粗糙的墙壁都会产生细微的擦痕。只不过这些伤太小了，它很快就能自己愈合，人们还没有察觉到就已经痊愈了。可是我不同，我的伤口不会自己愈合。说起来也有些好笑，我刚刚变成这样的时候为了躲避追杀，在一个夜晚我爬到一颗老树上睡了一觉。当时我的手和脚其实都有了划痕，可我不知道。第二天，那些伤口就开始发炎，第三天第四天，伤口开始霉烂。我能清楚的闻到伤口里飘出的臭味儿，我能看到皮下遍布着苍蝇产下的一颗颗卵，那些暗黄色的米粒大小的卵孵化之后变成白白胖胖的小虫子，在我身体里穿梭不停。后来虽然痊愈了，但那种臭味儿始终挥之不去，我想大概是因为我身上随时都会出现细小的伤口的缘故。所以我每天都要抹这种药油，好让我身上的伤口痊愈。至于熏香么——我想要通过熏香掩盖掉自己身上的臭味儿，但是无论香味儿多弄，都驱散不了那一股深埋进我心底的恶臭。”程乾慢慢的说着，时妖听完之后并不好奇程乾是为何变成现在这样将死未死的状态，只是觉得他有些可怜。“呵，少在这儿一脸同情的看着我，收起你那廉价的怜悯心！爷变成这样也是自己选的，我本来就一直期望着永生。反正现在只是臭了点儿麻烦了点儿，这算什么，爷可是拥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可以挥霍啊。还有，这事儿谁知道谁死，你甭跟别人乱讲，知道不！”程乾突然话锋一转，脸上又挂上了他平日里一贯的傲气与不屑一顾。时妖也一扫刚刚的沉默，冲程乾呸了一声后飞快的跑开了。两个人都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只是和之前多多少少有些不同了。程乾变成今天这样有没有后悔时妖不知道，它只知道以后吵架的时候不能再用东西丢他了。逗了一会儿嘴，程乾便倒在一旁的石壁下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际程乾梦到了一些之前的事，他梦到自己还年轻的时候和林潼一起去画舫里喝花酒，林潼第一次去那种地方，明明有些害羞却要装出一副洒脱的样子来；后来他们打打闹闹，一起在河里给大白洗澡，大白抖了他们一身的水花……在梦境里程乾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可悲。他能够记起的回忆大多都和林潼有关，和他在一起时间最久的也是林潼。他的年纪比林潼大了许多，早在林潼出现之前他就已经独自经历过很多事，但那些过往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究竟是什么，程乾实在是记不得了。梦的最后，程乾看到了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原本人声嘈杂的街市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所有人都在逃跑。远远的，走来一个几乎烂的不成人样的家伙，他站在阳光下，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就会变的严重几分。然而他还在走着，消耗着自己的生命。穿过大街，他走出了镇子，仍然漫无目的的游荡。因为不想再给人们添麻烦，程乾沿着小路走上一座荒山。本来程乾已经放弃了活下去，但在经过一间破败的客栈的时候，他却突然被当时还是走脚师傅的林潼一把拽了进去。后来林潼解释当时根本不是为了救他，不过是把他当成了自己走了煞的喜神。不过林潼的一拽的确是救了他的命，也把他从光明推进了不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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