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荒言——云中城 凤穿牡丹(八)
作者:崔老三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恭楚其实并不讨厌阮提云,相反的,那是她除了清之外,唯一可以看进眼里而不想摧毁的东西。

  她一直坐在桃‘花’树丛中看着阮提云,自日出到日暮,她肩上的傀儡娃娃歪着脑袋也不说话,只这样静悄悄的过了三天。

  落‘花’洒在她身上,也下过雨,不大,但也颇有些凉湿,她没有刻意隐匿身形,却仿佛与这树林融在了一起,放眼望去只见叶与‘花’,偶有惊动,也大多是飞鸟,安宁平和的不像平日里的恭楚,倒似一树一木,未经雕琢,不染血气。

  她很喜欢缥蓝衣裳的小仙子在桃‘花’树下微笑,如同暮霭尘埃,没有任何的心机,只单纯的快乐与欢喜,而那洛家三公子对阮提云也很是上心,虽偶尔逗她生气,却从不肯让她真伤了心。

  恭楚在树丫上也看到过白绫几次,她身边总跟着银冠锦衣的龙霁月,风姿俊朗温柔仔细,比起妖王来也丝毫不差,只是身上一股慈悲气竟能晕染出万千生机。

  那龙族的太子与任何人都不相似,他没有阮提云不经世事而来的单纯,也不像寺院里从不杀生的和尚,他心思坚定而复杂,却偏偏不生害人心,他不嫉妒不愤恨,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与不自知,即便此刻身处血海炼狱,遭受背叛陷害,也不会冷了他温暖的心肠。

  恭楚在桃‘花’林里呆了多久,苏浅便在远处注视了她多久,苏浅不像恭楚,不能与枝叶相容,一身的魔气,纵使掩饰,也难以遮盖所有的破绽。她不敢离白绫太近,怕那记仇的易师循着气味找来,二话不说便要开打。她心里虽有担忧却并不着急,恭楚等,她也等,只有漫长的等待是她无限生命中必然的存在。

  第三日黄昏,夕阳仍在天际半坠不坠之时,临安却又下起了薄雨,恭楚坐在雨幕里动了动,忽然便没了那股和谐感,突兀的杀机泛滥在微雨桃‘花’林中,那傀儡娃娃扭曲着身体“吱嘎吱嘎”的吊在半空中摇晃,关节里的丝弦细而利,泛着戾气与水光,比刀剑温柔比毒蛊致命。那些丝弦,仿佛有了生命般如同灵蛇在树杈间游走,铺天盖地结成罗网,只眨眼刹那,一园桃‘花’只剩残枝,恭楚背对着半壁斜阳站在透明的丝弦上,目光冷冷的俯视着这处残景,衰败却也凄‘艳’,颓唐却也惊心。

  白绫握着剑立在绵雨中仰望她,白‘色’的衣裳白‘色’的剑,阳光透过雨丝折‘射’成了七彩围覆着小易师,并不耀眼,却无比的夺目,在恭楚的目光中坦坦‘荡’‘荡’的烧出一片炽烈的光明。

  “恭楚。”

  “易师!”

  “你来杀我?”白绫轻巧的踏上那些掩于暮光雨幕的丝弦,身形翻转,狡黠的躲避着,不让那些傀儡丝缠上自己的手腕脚踝。

  “我杀不了你。”恭楚看着走到自己面前来的白绫,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永远也杀不了你。”

  白绫挑了挑眉,她在雨中垂目擦剑,细长雪白的渡字剑身晃了晃恭楚的眼,“那你是来杀谁的?”

  “我也不是非杀人不可啊。”恭楚笑了,眉眼弯弯,与白绫五分相似,傲气绝情,净是满嘴假话。

  “那你是来杀谁的?”白绫不理她,仍是低头自顾自的擦着剑,剑上冷寒霞光如执人骨,“总不能一朝一夕之间恭楚大人便改了主意,决定来我面前自杀谢罪吧?”

  “易师就这么想我死?”恭楚指间的傀儡娃娃欢快的在丝弦间蹦来跳去,偶尔咧着嘴冲白绫笑,笑的她恨不得一剑将那张脸钉个窟窿。

  “是啊,我还扎了个您的小人放在枕头下面,晚上睡觉都要扎几针呢。”白绫说着,竟真从衣襟里掏出个写了恭楚姓名的草人,“六年前,恭楚大人可是欺我年幼,当着我的面将我那两个不足五岁的小师侄分筋错骨,车裂当场啊。”

  恭楚不以为意的继续勾‘弄’手指间的傀儡丝,“铮铮”之声如琴如筝,“那件事啊,恐怕会和主人有关哦。”

  “我知道,”白绫说,“你只听从他的命令,但我相信他,他决不会让你做出这般残杀幼童的行为,是你偏听偏解,非要走个极端来‘逼’我,恭楚大人,我从来都不恨你,我只是要杀了你。”

  “清不是个好人,但也绝不是个小人,从他接任妖王一千八百年来,虽不能算毫无过错却至少平衡了各族之间的争端。他是个君主帝王,自然有‘胸’怀天下的魄力,不似你,欺软怕硬,无耻卑鄙。”

  “主人这般好,你却也不愿与他在一起。”

  “哈。”白绫笑,“我若觉得哪个人好便与他在一起,哪里还轮得到清,早在云中城我就该嫁人了。”

  “易师,你还是这么令人讨厌啊。”恭楚说着,忽然指间寒光一闪,丝弦卷席着抹向白绫的脖子,渡字剑断开雨帘与傀儡丝‘激’‘荡’碰撞,而那傀儡娃娃的肘指间全是锋利的针刃,灵活的仿佛不需要任何‘操’纵的活物。

  当龙霁月他们被巨大的声响惊动时,看到的便是黑白的身形在光影间穿梭碰撞,碎裂开来的结界如同水镜般散落,那些无孔不入的傀儡丝纠结缠绕着袭向他们的落脚点,透地而入的瞬间忽然柔软了起来,转眼便要钻入袖口衣领。

  白绫在半空中边打边退,她知道恭楚的目的既然不在自己,那必然是冲着另一个人而来。龙霁月,她输不起;阮提云,她舍不得,而那洛家的三公

  子,白绫看了眼蓝衣缥带,在无数的丝弦中旋转身形的小仙‘女’,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她怕洛申死了,小仙‘女’伤心啊。

  她挥退那欺身而来的傀儡娃娃的同时长剑脱手,祈珠顺势绕上手腕,轻声细语,低颂咒章,龙霁月便于那刹那拔身而起,‘玉’笛挽‘花’为她织起一片滴水不入的防御。

  恭楚却在此时笑了,她回头冲着桃‘花’林外的一片虚空中喊了一句:“魔啊,好戏也看够了,你若再不出手,今天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她的话音未落,一条绯红身影便忽然加入了战圈,分明轻盈的好似一阵风,落地时却重如千斤,旋转的剑鞘打在阮提云腹部,小仙子往后翻飞数尺,直到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那些如影随形的傀儡丝几乎在瞬间裹缠上阮提云的全身关节,洛申下意识抱紧她,却阻止不了嵌入骨‘肉’的丝弦在一片殷红中瓜分那总是笑意盈盈的小仙子。

  便在这时,白绫咒章颂成,一条火龙盘绕着出现在她身后,利爪隔着暮雨织成的结界捧着白衣的易师,无数的傀儡丝在那地狱之火的燃烧下化为灰烬,甚至连那刁钻古怪的傀儡娃娃都发出“嘶”的一声惨叫,急速往后退去。

  恭楚却仍然显得不慌不忙,她指尖一挑,阮提云便忽然挡到她面前,一双无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白绫,缥蓝的衣袂上满是血污,仍有些伤口再往外渗着血,她傻傻的冲白绫笑,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只一味傻傻的咧着嘴。

  恭楚自身后抱住了阮提云,掐着小仙子的下巴,与小仙子耳鬓厮磨。她充满挑衅的笑着,那张原本就漂亮的近乎凌厉的脸上更有种居高临下的自负,像最斑斓的毒蛇,在自己猎物的耳边吞吐着信子,一举一动都是致命的威胁。

  “易师,”恭楚语声轻柔,媚若无骨,她左手手指一圈一圈的盘‘弄’着阮提云的发梢,右手却有意无意的划过阮提云的‘胸’膛,“我要是杀了这颗提云珠化成的仙子,你可会心疼?”

  “会。”白绫坦诚,“我会很心疼,所以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吧,你这样,很难看。”

  “哈哈哈哈,”恭楚仰天大笑,她说:“易师啊,你坏就坏在太过自负了!我没有什么条件,我只是厌恶你,厌恶到要让你亲眼看着小仙子死在你面前,让你什么都护不住,留不了!”

  穿过‘胸’膛的手在阮提云的心脏处又转了一圈,鲜血淋漓洒满桃‘花’,小仙子忽然便失去了活力,没有了支撑般直坠下去,洛申站在地上抬头看她,刹那间动弹不得,如同看尽了一生的枯荣成败,无数的魂灵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他的眼睛却如同‘蒙’上了一层血雾,看不清听不清。

  洛家的引魂术,极易感染周遭妖鬼神灵,动辄引发百鬼夜行,所以修习之人,常常冰心不惊,疏离冷漠,可此时的洛申如同置身于风暴的中心,便连栖息于画中的牡丹都受到惊扰,借助那股狂风一样的引魂之力化‘成’人形。

  她几乎不敢相信院子里的景象,断枝残垣,落‘花’满地,龙霁月怀里抱着阮提云的尸体,殷红的血沾染了那件雪白长衣,无数的鬼影妖魅围绕着洛申,在院子中央形成了巨大的妖魔海。一个红衣白发媚若修罗的‘女’子正在和白绫纠缠,那‘女’子显得并不恋战,反而边打边退,倒是一向见好就收的易师步步紧‘逼’,她的剑法凌厉潇洒,与前两日和自己‘交’手时的完全不一样,此刻才是真正杀人的招数,没有了半分的调戏和慵懒,每一招都显的毫不多余,只将那‘女’子‘逼’得只剩招架之力。

  “小易师,你就算杀了我也没有用,提云珠被恭楚带走了,我虽然帮她,其实也不过互相利用,我死了对她也没有任何影响,而那小子,”苏浅示意白绫向下看去,被无数妖魔包裹的洛申完全没了理智,他目‘色’绯红,隐隐有蜕化成魔的趋势,“你再不阻止他,他便要成为我的同伴了。”

  白绫瞬间收剑,片刻不疑的掠到牡丹身边,她鲜少的黑着一张脸,一身的杀气甚至吓到了在场所有人,“帮我一个忙。”白绫说着将祁珠挂在牡丹的手腕上,她郑而重之的看着牡丹,目光隐隐的有些说不出的悲伤,“你是妖魔,所以现在只有你能在不破坏妖魔海的情况下接近他,他现在与这些妖魔血气相连,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好。”牡丹认真的接过祁珠。

  “你进去后,便将祁珠的一端绕上他的手腕,自己抓紧另一端,我会起阵救你们脱困。我……已经让小仙子出了事,如果现在连她喜欢的人也护不住,那我未免也太过无能了……”

  她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与哀痛,握于剑柄上的手甚至透出了血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稍稍冷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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