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荒言——云中城 六界荒言——云中城 山鬼(四)
作者:崔老三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妖界初定之时,仍是偶有烽烟,清一心付与魔祸无暇分身,便由乐族之长锦蕴代为处理。.:.。

  锦蕴此人温顺柔和却颇有见地,他处事果敢仁慈,有时连清都自叹弗如,偏生又是一副老实持重的模样,御下张弛有度,颇受尊敬。

  那一日,他与木魅战于沃野却遭人暗算,身受重伤之后逃入无尽山被席萝所救,朝夕相对一室共处,那姑娘猴‘精’一样总是在林中上蹿下跳,他喜安静,养伤期间便常于树下抚琴,伏羲氏虽为上古神兵,但若不注入杀气却也只似一般乐器,音‘色’醇厚清越,在山林之中回响‘激’‘荡’。

  “席萝姑娘,这些天‘蒙’你照料,我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然而现在妖界当中尚有很多事情待办,恕锦蕴不能长留。”锦蕴说这些话的时候席萝并不在附近,堂堂的一位乐族族长只敢在山‘洞’里对着面空墙说话。他怀抱着伏羲氏,恭恭敬敬的鞠了一礼,然后起阵离开,一瞬之间,只留下冷清的风儿打着旋绕过‘洞’口。

  所以,当席萝摘了一兜野果回到山‘洞’时,,锦蕴早就不见了踪影,向来看得很开的山鬼往地上一坐,擦擦蜜桃便开始咬,她气哼哼的,似有些不平,连那桃核都在‘唇’齿间咯咯作响。

  “真是个坏人,我救了豺狼虎豹都会收到几只兔子作答谢,,他却说走就走了,都不知道告诉我一声。”吃的差不多了,席萝便仰躺在地上抱怨着,她生长在无尽山中,虽然与禽鸟牲畜为伍,徜徉天地不受约束,但很少能遇到妖族,锦蕴虽然在她面前有些呆头呆脑的,但终归可以陪她说话为她抚琴,给她讲她从来都没见过的也从来也没想过的事物。

  “不行,我要去找他。”席萝自言自语,“他身上的伤还没全好呢,再说,再说……我真的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啊。”

  那时,妖界唯有木魅山‘精’一族还游离在外,不愿遵从清立下的规矩,常常于人间滋扰生事,更有甚者吸收人的灵气来助长修为,以至于惊动了云中城,清便遣锦蕴前往,将违背约定的妖族斩杀或封印,以树立威信。

  原本以锦蕴的能力,此事根本不在话下,但山‘精’木魅数量众多,且极难应付,何况一般乐族的攻击不仅不能伤害它们,反而会助长它们的术法,造成更大的伤亡。

  妖界之内,各个妖族相生相克相互制衡,因此在天地没有孕育出妖王之时也能相安无事,但此刻这种天生的规律却让锦蕴‘操’透了心。云中城一战,妖界也遭影响崩毁泰半,到处忙着重建根本腾不出人手,所以锦蕴只能苦苦的寻求解决之道。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报,说营‘门’外来了个姑娘,天真烂漫,巧笑如‘花’,他一想便知是席萝,也只有她能经虫鱼鸟兽之口寻到自己。

  锦蕴一掀营帘,便看到席萝正蹲坐在一朵黄‘色’小野‘花’的跟前,她见锦蕴来了,便背过身去不想搭理他,锦蕴自觉理亏在先,心里想着要道歉,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恶狠狠的,“你怎么来了?!”席萝被他吼得有些委屈,她不服气的一撇嘴,抬脚就往锦蕴膝盖上踢,锦蕴猝不及防之下被她踢了个正着,膝盖乃是软肋,席萝又下了力气,锦蕴趔趄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我不能来么?”席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救了你‘性’命,你都不肯带我出来玩儿。”

  “我这里很‘乱’,不适合你,你若是想玩儿,等到战事平定我在去找你,好不好?”锦蕴红着脸,轻声细语的哄骗她。

  “不好!”未曾想那不经世事的山鬼却断然拒绝了,“清哥哥跟我说过,但凡做过这种约定的,必然有一方再也回不来了,我可要好好看着你,万一……只是万一哦,万一你要是死了,那我要去找谁带我玩儿啊!”

  “这……”锦蕴语塞,他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要留下来也行,但绝对不能离了我身边,不能随意走动,知不知道?”

  席萝皱着眉头看他,眼里满是不解,“你怎么能这么笨呢?我只认识你一个人,你就算不许我跟着,我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跟啊。”

  “是是是,我笨我笨,你说的都对。”锦蕴为她掀开厚重的营帘,席萝便满目惊喜的走进去,蹦蹦跳跳的‘摸’过长椅矮桌,连那土胚似得茶具她都忍不住拿起来把玩。

  忽然,她对着营帐角落里生出的一只小绿芽左瞧右瞧,上下打量,还不忘用手拨一拨,仿佛那是什么稀罕玩意儿,“麦俾子,剧毒,常常生长在悬崖峭壁的石缝里,天‘性’喜寒,可你这地方居然也能长出一株来,不是有‘精’就是有怪。”

  她说着,伸手将麦俾子连根拔起,那苍青‘色’的小芽便化成个妖里妖气的人形,一双不规矩的眼睛在席萝身上转

  来转去,席萝吓得躲到锦蕴身后,锦蕴冷着一张脸,伏羲式已然上手。

  “我说为什么最近军情泄‘露’严重,原来是你蛰伏在我营帐内窃听!”锦蕴微怒,出手便是锐利的弦音,音化‘毛’针,全数袭向那麦俾子妖的双眼。

  锦蕴本就强悍,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一出手那麦俾子妖便心知难逃,他根茎之中饱含毒汁,此时正是‘逼’命关头,他无暇思索,口中喷出一股腥黄‘色’的液体,沾了锦蕴半身,连伏羲式上都滞涩黏腻难以弹拨。他非‘肉’身,自然不怕这些,但席萝不同,虽被锦蕴挡在身后却仍是淋了些毒汁。

  “疼!”席萝倒吸了口凉气,“这东西伤人的方式真是古怪。”

  “小丫头!”麦俾子横眉瞪眼,他虽不及锦蕴清俊优雅,但好歹也是个妖‘精’,外形自不会差到哪里去,这不谙世事的姑娘却把他唤作东西,不屑一顾,心中难免气恼,竟想用藤鞭缠了她,却未曾想那姑娘虽然看上去娇俏柔弱,又受了毒汁的侵染但行动起来却不比山间的野兽差,幸亏不懂法术,不然也非得让自己吃了亏不可。

  更奇怪的是,麦俾子身上两条常常用作武器的藤蔓竟会绕着席萝走,怎么都不肯伤了她。

  “哼!”席萝故作正经的板着脸,“我可是你祖宗,要伤我,你还差了千百年呢!”她这话当即说的麦俾子的脸‘色’忽白忽青,那茫然无知的小姑娘却欢喜的一笑,手中攥了锦蕴的长袖抬头问他:“我这样说对不对啊?”

  “对对对。”锦蕴点头夸她,“阵前喊话都这样,可有气势了!”

  “你!你们!”麦俾子气的话都讲不齐全了。

  锦蕴脸‘色’忽然一凛,伏羲式中玄音再起,这一次却如刀如剑,只刮得那麦俾子化成的妖形汁浆四溢,自此以后便再也没有些不识时务的妖‘精’鬼魅们敢入锦蕴的营帐中做那窃听的苟且之事了。

  而这一战,也因席萝的到来而有了破冰之势,她是山灵汇集的骨血,得土木风水的庇佑,但凡身犯杀劫违背天道的木魅山‘精’全都不能伤她分毫,她便常常赤了脚在战场中行走,席萝本也是澄透明净的‘性’子,只见得人生见不得人死,她心里知晓若是不废除那些吃人吸魂的妖怪,他们必定还会再次作恶,连累无辜之人枉死,可到底心里不忍,总是收了那些没了修为的石块‘花’种,盘算着哪一日种到无尽山上,或许还能存着一线生机。

  那一日,夕阳火焰般灼烈明媚,霞光万丈晕的天边皆是樱‘色’,席萝抱着‘腿’坐在小山丘上,她歪着脑袋,安安静静的看着锦蕴颇为忙碌的安排人手安葬战场上的遗体,她的眼前,原本只是一片阔野,待到月升,已林林总总竖了百十来个石碑,多数无名,甚至有些是衣冠冢合葬墓,冰冰冷冷的,很是令人悲伤。

  锦蕴取了琴,《破斧》一曲‘激’昂而起,四周尘沙漫漫,白棋招招,死者已矣,生者凄凄。

  “书生哥哥,你是不是常常要经历这些事情?”席萝闷声问他。

  锦蕴点了点头,他手上琴音不断,却由盛转了衰,兵戈之声渐息终于付了冷弦,“我,妖王,乃至更多的人,但凡身上背着一点责任的,都逃不开躲不了。”

  “原来,你们都是这样的,明明很疼很累了,还不能说,不能休息。怪不得我总见清哥哥在山林里散步,眉宇不展的,他不喜欢我多问,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她说着,跳下山丘来,跑到锦蕴的跟前向他张开了双臂,月‘色’‘蒙’雾,她背对了那轮皓净洁白的‘玉’盘,双眼微眯,笑靥如‘花’,“可是,如果你们伤心难过了,我就把自己借给你们抱一抱,有时候两个人总是比一个人容易看开些。”

  锦蕴抬头,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一瞬间被填塞的满满的,席萝就站在他跟前,满脸都是认真,他却只敢红了两颊,抱紧了怀中的伏羲式,只因情衷,所以心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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