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低头沉吟了会,似在思虑着,该从何说起?半晌,才抬头望着乐毅,问道:“虞月是楼缓之妻妹,那乐兵卫,可是到过秦国?”
乐毅点头答道:“乐毅,确曾到过秦国。.”
赵王目光一动,又紧接问道:“你在秦国,与楼缓、魏冉、向寿等,秦国的重臣相交甚熟。而且,助秦王平定了秦国之乱,秦王意欲奉你为上将军。可有此事?”
乐毅已隐隐明白了,赵王言中之意,却仍是不卑不亢地答道:“确有此事。”
赵王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悲痛之色,突地一拍案道:“那你怎和寡人解释,为何不在秦国做上将军,却要到赵国来,做一个禁军都统?天下间,会有这样的蠢人吗?”
乐毅闻言心中一痛,知赵王对他的猜忌已深。但乐毅却不想为自己做辩护,只慷慨激昂地仰起头,沉声道:“我乐毅,上不愧于天,下不怍于人。决没做过,有愧于良心之事。若是大王不信我,那我再解释也是没用。”
赵王满脸怒容地拍案而起,指着乐毅,咬牙道:“大胆乐毅!你分明便是,秦国派来的奸细。若不是,为何却来挑拨,寡人和叔父、李大夫的关系?肥相为相多年,为人精明,又是寡人太傅。却为何看不出,叔父和李大夫有野心?偏偏是你这个,才来赵国没多久的人,洞悉了他们的夺位阴谋?你倒给寡人说说看啊?”
乐毅仰天哈哈大笑,心中实是悲愤难当。“霍”地一下,推案站起身来,盯着赵王,冷声道:“大王若对乐毅如此猜疑,那乐毅留在赵国,也毫无意义了。”
“站住!”赵何声音一尖,大喝道:“你想如此轻易,便能离开吗?”赵王此言一出,两边的侍卫,立即拔剑出鞘,把乐毅团团围在了中间。
乐毅冷哼了一声,对赵王不屑道:“大王莫不是想杀我?”
赵何今晚召乐毅进宫,确已是动了杀心。但他此时,一想起乐毅在沙丘的舍命相护。赵何却终是犹豫不决,下不了命令。
乐毅见赵王这番神情,不由又冷道:“乐毅再要奉劝大王一句:大王若想坐稳王位,就必须除掉,赵成和李兑两人。乐毅言尽于此,大王要杀便尽管下令吧。”
赵何闻言眼神一缩,身子微颤。乐毅却不再看向赵王,转身便昂首阔步地,往殿外走去。而一众侍卫,没得到赵王的命令,且又对乐毅怀有敬畏之心。便纷纷地靠往两边,给乐毅让行。赵王一脸阴郁地伫立不动,眼望着乐毅大步离开,却终是没有下达杀令……
乐毅满心伤痛地出了王宫,往剧辛的府邸而回。刚回到剧府时,乐乘已迎了出来,像是已等了许久一般。朝乐毅关切地问道:“毅哥哥,赵王没难为你吧?”
乐毅摇了摇头,苦笑了下。乐乘见状,却也乖巧地不再多问。望着乐毅,又小声地道:“赵奢将军,已来许久了,正和剧辛大哥在厅里等你。”
乐毅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赵奢将军定是有什么急事,才会突然深夜到访。乐毅拍了拍乐乘的头,命他先回房休息,便大踏步地往内厅而去。进到厅中时,赵奢和剧辛两人,正在窃窃细语商量着。两人脸上,皆是一片凝重之色。
见乐毅进来,赵奢便即站起身来,迎上前急道:“乐毅,你总算是回来了。可急死我们了。”
剧辛也走了过来,对乐毅问道:“大王究竟是为了何事,要深夜召你入宫?”
“大王对我起了杀心。”乐毅此言一出,顿把赵奢和剧辛,骇了一大跳。乐毅低叹了声,遂把今夜进宫之情形,和赵王对他的猜忌之心,都大致说了出来。
赵奢和剧辛听得,皆是满头的冷汗。赵奢忧心忡忡地道:“大王,竟如此不辩是非?你为他平叛,他竟想杀你?幸好,贤侄你还能安然出了王宫。否则,我都不知怎么向你祖父交代了。哎,我大赵现今局势危矣!”
乐毅闻言一愣神,道:“将军此言何意?将军深夜而来,定是有什么要事吧?”
赵奢点了点头,眼中满是焦虑之色。沉吟了片刻,压低声道:“当日,我们离开沙丘之时。我曾留了哨探,在沙丘暗中探查情况。而哨探今夜回到邯郸,向本将军回报了一个,十分严重的消息。我觉得形势已是危急,才赶了过来,找你们商量。”
乐毅忙问道:“是何消息?将军请快快说来。”
赵奢思酿了会,沉声道:“公子章当日被赵成的大军所截,被迫又率余部,撤回了沙丘。却正中了,李兑大军的埋伏。杜况战死,田不礼率领一小部残军逃了。赵章无路可逃之下,便逃到了沙丘宫,跪求主父让其入宫避难,主父竟纳其入。赵成和李兑,兵围沙丘宫一日。第二日,赵成亲自率军攻入沙丘宫,诛杀了公子章及一众党羽,主父不能制止。赵成杀了公子章后,又尽率军出宫,高呼最后出宫者,便诛其九族。宫内余人尽出,但赵成却不许主父出宫,把主父困在了沙丘宫里。”
乐毅闻言,不禁震撼得无以复加。等把赵奢的话全听完后,乐毅立即急道:“主父危矣!此根本便是,赵成和李兑的阴谋。赵章落入李兑的大军包围中,怎可能逃到沙丘宫去?分明是李兑故意放他去的,目的便是,要趁此机会对付主父。”
赵奢和剧辛对望了一眼,剧辛亦是一脸愁容,道:“我和赵将军,也正是如此觉得。”
赵奢咬牙接着道:“赵成和李兑好毒的计!现在肥相已死,大王又尚且年幼。若是把主父也逼死了,那赵国,便尽落入他们二人之手了。”
乐毅叹息沉声道:“可惜,单凭我们之力,根本便什么都做不成,也救不了主父。赵成和李兑掌管赵国,那只是迟早之事。”
赵奢眼眶一红道:“若是大王……”
乐毅摇了摇头,黯然道:“便是大王会站在我们这边,我们也毫无能力,撼动得了赵成和李兑。他们在赵国的根基已深,党羽众多。而大王仍年幼,做赵王未久,根基不稳。到时,若是逼得他们急了,只怕他们便会不顾一切,公开造反篡位。此必将比公子章和田不礼更甚,决难应付。单是忌惮此层原因,大王便不宜,和他们公开撕破脸面。”
赵奢和剧辛闻言,皆是神情哀伤,知乐毅所言甚是。厅中三人一阵沉默后,剧辛低声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乐毅沉思了会,聚眉抿唇道:“恐怕,我们要赶紧离开赵国,先且避难为好。赵成和李兑,对付了主父之后,也决不会放过我们。我们若再留在邯郸,必遭他们的毒手。”
赵奢和剧辛对望了眼,皆哀叹了声。两人低头沉思了良久后,赵奢才望着乐毅,下定决心道:“好吧!此番也是,没有办法而行之了。我这便回家去,收拾衣物细软,带上妻儿。若要离开赵国避难,那便越快越好,迟恐生变。我们卯时,于北城门相见。天一亮,便一齐出邯郸。”
“好!”乐毅颔首赞同。三人又一番商量约定好后,赵奢便告辞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