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战国录 第十二章 相府夜宴(下)
作者:逸臣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众人听闻孟尝君所言后,对他的话也深有感触。.而焦士俊的脸上,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田文扫视了众人一圈,精光熠熠的眼神稍敛,哈哈笑道:“诸位不若,先随本相入席就坐吧。有什么事,我们留待席上再谈。”

  “那我们,便随相国大人,入席去吧。”苏秦一边朝着众人,振臂一呼。一边却向乐毅,暗暗地施了个眼色。众人一齐随着孟尝君,转往内轩大厅而去时。苏秦却与乐毅,落在了众人后面。

  苏秦不露痕迹地,悄悄靠近乐毅。脚步逐渐放慢下来,朝跟于他身后的两名燕国使臣,施了个眼色。那两名使臣,自是会意。疾步走到两人身前,为他两人做遮挡掩护。

  此时,苏秦偏过头来,对乐毅轻声说道:“师弟,愚兄今日与你所谈之事,你考虑得如何了?现今,大梁的形势,已是越发紧张了。我看,各国借此次合纵为名,其实是各怀鬼胎,不安好心。师弟,你实没必要,也搅进这淌浑水之中。不如听为兄之劝,先避到我燕国去吧。你若是答应,为兄这几日内,便为你做好安排,离开大梁。”

  乐毅闻言,不禁眉头紧皱,泯唇不语。沉默了半晌后,才低声道:“但我现在,只是个无官无职之辈。大梁城内的形势,便算是真如师兄所言。那也与我毫不相干啊?”

  苏秦目光深邃,摇头一叹道:“师弟,你别把事情,想得这般简单了。你便算是,想要置身于事外。但只怕有些事,也是你无可避免的。试想一下,以你的才能,孟尝君会肯放过你吗?只要你和田文,牵扯在一起。恐怕,纵是不想卷进这浑水之中,也要身不由己了。”

  乐毅心头一凛,知苏秦并非故作恫吓之言。但他又想起了,和秋彤的事,此时还未解决。而且,他还要带着虞月回秦,向她姐姐和楼缓提亲。现在,只怕秦、魏两境,都是重兵把守。他们是决无可能,去得了秦国的。此事一经耽搁,恐怕便不止一、两个月了。而乐毅一直想杀之人——田不礼,此刻也正在大梁中。他又怎能甘心,就此离魏而去呢?

  乐毅思忖了良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对苏秦轻声道:“师兄,非是我不明白你的苦心。也并不是我不想去燕国,而是,我现在还有事在身,不能离魏而去。请师兄见谅。”

  苏秦望了乐毅许久,喟然一叹道:“既是如此,为兄也不好逼你太甚了。无论你什么时候,愿意到燕。只要你通知为兄一声,为兄便会立即安排人来接你。”

  乐毅不忍拂逆苏秦的一番苦心,惟有点头应是。

  此时,众人已进到了内轩大厅,分席而坐。大厅对着门口的是主席,由田文和田丹儿入席就坐。客席则是分列两旁,中间腾出了一大块的空地。而左右各有两席,每席可坐四人。

  田文原本安排,李兑和苏秦,坐于左右首席的。而乐毅则应是,与东城武士馆的魏氏父女一席。但苏秦却极力把首席之位,让给了焦士俊和暴鸢。他则拉着乐毅,坐到了末席,加上两名燕使,正好坐满了一席。所幸,田文今夜所设的,乃是家宴形式。席位之分,也并不重要。众人见苏秦执意如此,也只好由得他喜欢了。田文却是目光锐利,在苏秦和乐毅两人之间,转了几圈。

  乐毅刚入席坐好,却又感到一道眼光,如利箭般射来。乐毅暗吃了一惊,抬头一望。果然见到对面席的魏芊,正用恶狠狠的目光望着他。而且,此时与乐毅的眼光相对时,魏芊也是毫不避让。坐于魏芊身旁的,是一个年近五十,头发有些花白。身子挺得笔直,双目有神之人。应该便是,专为魏王训练武士人才,东城武士馆的魏老馆主了。

  而那魏馆主对乐毅,却甚为客气有礼。此时见乐毅往他这席望来,便微微含笑,点头示意。乐毅一时弄不明白,这魏芊,为何对他有如此深的恨意?莫不是自己在无意之间,得罪过她吗?乐毅心中不禁一阵苦恼,但现今的形势,已够令他心烦的了。乐毅便决定,对此女不加理会,把此事暂且搁置一边。

  待众人都入席坐好后,田文便举高双手,“啪啪”地击了两声掌。早在大门外等候的一队乐师,便开始吹奏,鱼贯而入。进了大门后,又分布于靠门两旁,仍在起劲吹奏着。接着,从门外又陆续进入了,二十余名女婢男仆。在各席间穿梭往来,为众人捧菜添酒,一番热闹忙碌。

  此时,奏乐稍停。田文捧着酒盏站起身来,向左右众人祝酒笑道:“今夜,感激诸位辱足寒舍,赏面与田某。田某便借此薄酒,聊表心中之谢意。”说完,便仰头将手中之酒,一口饮尽。众人自也是捧起杯爵,向田文说了一番感激之辞后,把酒饮尽。

  田文红光满面,神色飞扬,又再举掌一击。大门两旁的乐师,立即又再使劲地吹奏起来。一阵环佩铃铛声响起,只见从门外翩翩若飞鸿般,舞进了一班歌舞姬。个个都姿容俏美,体态轻盈绰约,身上则裹着撩人遐思的宫纱薄绢。

  众歌舞姬边舞到大厅正中,边红唇轻张,吟哦轻唱。舞姿曼妙柔美,飘忽有若乳燕穿林、蝶舞花丛。而众女载歌载舞,作出各种曼妙姿态之间。羽衣中的玲珑玉体,隐约可见。只见殿中乳浪翻飞,玉臂粉腿若隐若现,教人神为之夺。

  众人不禁兴致高昂,击掌助兴,采声连连,气氛热烈。

  趁着众人在观赏歌舞之际,苏秦一边假意望着殿中的美色,一边靠向乐毅,细声说道:“这批歌舞姬,是我千挑万选,从燕国带来,送给田文的。为兄那,还另有几名上等的绝色美女,全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为兄原本是打算,送与魏王的。师弟若是感兴趣,不如到我那去,挑两女回去,侍侯于你。便当是我这做兄长的,送给你的见面礼了。”

  乐毅闻言吓了一跳,赶忙摆手道:“师兄的好意心领了,但还是免了吧。”

  苏秦神色古怪,瞥了乐毅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师弟及冠未久,该不会,还是童子之身吧?”

  乐毅不禁耳根发热,心中却又想起了,在李兑府中,那一夜的温柔缠绵。只不知,与他有过一夕之缘的惠儿,如今怎样了?一想到此,乐毅不由朝李兑望了一眼。

  为掩饰自己的尴尬,乐毅赶忙转换了话题,朝苏秦问道:“师兄,你可知道,公孙喜和孟尝君两人。为何要分开设宴,宴请各国的使臣?他们之间,是否有隙?”

  苏秦叹道:“也不怪你不知了。田文与公孙喜的矛盾怨隙,便是起于这半年之间。魏襄王薨后,魏王登基,尚未足一年。而魏王现有两子,一为公子圉,一为公子无忌。魏王却仍决定不了,立哪一子为太子。便是因为如此,公子圉之母——绛玉夫人,与孟尝君结为了一党。而公子无忌之母——清秀夫人,则与公孙喜结为一党。两派相争这魏太子之位,已成了水火不容之势。若是哪一方得势的话,只怕另一方的日子,便要不好过了。”

  乐毅闻言,不禁一阵沉默深思。魏国与秦国连年交战,正值兵祸四起之际。而田文与公孙喜,这两个魏国举足轻重的人物。却仍是兀自内斗不停,岂非是自取灭亡吗?

  苏秦望了乐毅一眼,又继续道:“孟尝君得赵、韩相助,公孙喜则得齐、楚相助。若从表面上来看,公孙喜已占了上风。而且,公孙喜手握着魏国兵权,田文也奈何不了他。以师弟这种军事奇才,便正是田文想要力争过去,对付公孙喜的最佳武器。是以,为兄才一直劝你离开大梁,便正是因此缘由。若是你被田文,拖进了魏国的党派之争中,只怕是再也脱身不得了。”

  乐毅心头一懔,经苏秦的一番点醒。他才猛然醒悟,原来田文对他的赏识,并非是出自真心。而是想把他当做棋子,以对付公孙喜罢了。田文的城府心机之深,实在是教人不寒而栗。

  此际,殿中的歌舞姬已歌毕舞罢,纷纷退了下去。苏秦便坐直身来,不再说话,以免惹人怀疑。田文挥手摒退了服侍的一众婢女,显是要说正事了。

  田文又向众人敬了一巡酒后,才正容肃穆地道:“现今,秦国意欲东侵之野心,已是日益昭显。此次各国使臣汇聚大梁,说是为了合纵之盟。但照田某看来,齐、楚两国根本便是未具诚意,心怀不轨,居心叵测。惟有我们韩、魏、赵三晋连成一线,齐心协力,同济一舟以抗秦人。方能保得我三国安宁,不再被秦侵扰。”

  焦士俊拊掌赞同道:“田相说得大有道理。齐人亦是极具野心,连年大兴兵戈,侵蚀别国疆土。且齐国尚未受到秦国威胁,自不会热心于,合纵抗秦之事。而楚国的新君,更是窝囊无能之极。父仇不思报,却一味地想与秦讲和。只图安逸,不思进取。若说楚国愿加入合纵之盟,焦某是怎也不信的了。还不若,由我们三晋结盟,必可阻挡秦人的东侵之势。”

  田文神色一竣,冷哼了声道:“田某最恨的,便是齐国。最看不起的,便是楚国。若要与这两国结盟,田某是怎都不情愿的了。若由我们三晋结盟,天下间,又有哪国能与我们抗衡?”

  田文说话之际,苏秦稍微挨近了乐毅,轻声说道:“在秦王面前进言,使孟尝君被囚禁的,便是楚人。”

  乐毅闻言,心中已有些明白。孟尝君——田文,被秦王囚禁之后,靠着贿赂夏姬,才逃出了咸阳。后来却又遭齐王忌惮,迫得他要逃离齐国。是以,田文不单是恨齐、秦两国,便连楚国也一并恨上了。也难怪,宋玉身为楚国的使臣,田文对他却这般的冷淡,不加理睬了。

  乐毅此时,却没心情再去听众人的抗秦大计,心中一阵胡思乱想起来。一会想着,该如何带着月儿,回去秦国,好正式迎娶月儿为妻。一会又想着,怎样才能杀死田不礼这奸贼,好给小昭和肥义报仇?一会却又想到了,和秋彤与南宫飞燕。想着想着,乐毅便觉得心头一阵烦闷。遂提起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到了最后,乐毅也不知,自己究竟饮了多少酒?只感到,胸口一阵酒劲上涌。耳中却仍听得到,众人喋喋不休的声音,似是在他脑中嗡嗡缠绕一般。而他的眼皮,已再也支撑不住了,便趴在案上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