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战国录 第五十九章 相逢恨晚
作者:逸臣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乐毅说了两遍话后,范平却依然是一副狂放之态。.兀自捧壶痛饮,对乐毅不理不睬。

  乐毅也不在意被人怠慢,微微一笑道:“范先生,不是在静心清修吗?如此沉于酒醉之中,又怎是清修之道?”

  范平闻言,哈哈朗声一笑,坐起身来,箕踞而坐。姿势虽是极为不恭,眼神却极为清明,傲然道:“似醉而非醉,世人皆醉而惟我独醒。”

  “好一句‘世人皆醉而惟我独醒’,好一个睥睨天下的狂士。”乐毅目光熠熠,畅怀大笑。这范平虽是狂傲不羁,恃才傲物。但乐毅对他,却颇有一种惺惺相惜的好感。

  而此时,乐毅也已看清了范平的长相。范平虽是披散着头发,却没有给人以不修边幅之感。而是自然流露出一种,倜傥不羁,超凡脱俗,潇洒而不拘小节的风范。年约二十六、七,相貌俊雅不凡。前额丰隆宽广,双眼神采熠熠。一看便知,是位饱学的才智之士。

  范平也在同时打量着乐毅,心中不由暗赞了一声“好”!这丰神俊朗的少年,言谈举止之间,却透出一股让人心摄的威严。如此非凡之人物,实是他平生未见。

  范平见乐毅没有计较他的不敬,唇角不由扬起了一丝笑意,道:“看来,足下非是池中之物,请就坐。”

  乐毅也没有推辞客气,便大步走上前去,在范平的对面坐下。微笑道:“范先生肯接见在下,实令在下深感荣幸。今日,可谓是不虚此行了。”

  范平哈哈一笑,道:“寒舍没有香茗可以待客。足下若是不弃,便请饮上一杯水酒,如何?”

  乐毅拱手笑道:“那恭敬便不如从命了。”

  范平望着那站在一旁的“毓儿”,一招手,笑道:“毓儿,你过来,为这位公子把盏。”

  “毓儿”不情愿地瞪了乐毅一眼,却又不能违逆范平之命。便只能恨恨地走了过来,为乐毅取盏斟酒。乐毅接过酒盏,微微一笑道:“看来,这小姑娘,对在下还是有些成见呢。”

  “毓儿”闻言,不禁皱起俏鼻,“哼”了一声。范平朗声笑道:“毓儿是我在十二年前,偶然间在路边拾到的弃婴。范某从小无父无母,与毓儿同病相怜,便决定将她抚养长大。为她取名为范毓,将她看做是范某的妹妹。”

  岂知,范毓听了范平之言,却低垂着头,咕哝了一句道:“我才不要做你妹妹呢。”说完,一站起身来,往舍外跑了出去。只留下竹舍中的乐毅和范平,两人一脸的愕然。

  范平紧皱着眉头,脸上若有所思。旋及又对乐毅笑道:“足下勿怪,毓儿的脾气,都被范某给纵坏了。”

  “令妹正是天真烂漫,有些个小脾气,也只是少女心性罢了。”乐毅对此并不放在心上。只是隐约察觉得到,范毓似是不喜欢做范平的妹妹。这又是为何呢?乐毅此时对男女之情,早已不再陌生,心中不由暗自猜忖:若真要解释,恐怕是这小姑娘。对朝夕相处,亦兄亦父的范平,产生了爱慕之情吧?这一点,范平应该也已有所察觉,心中是清楚的。若是不然,他的脸上,便不会流露出一丝苦恼的神色了。

  范平举盏一番自斟自饮,沉默了半晌,又望着乐毅道:“足下到这偏僻的渔村来,不知是所为何事呢?”

  乐毅闻言,泯唇道:“在下是为了一件私事而来。此事关系重大,在没有成功之前,请恕在下不能说出。待在下办完了私事之后,我还打算,为这一带的村民,除去那伙为非作歹的水匪。”

  范平沉吟了片刻,神色平淡,偏头问道:“这帮水匪,在这一带横行已久。便连魏、赵两国,皆无人去管。你当真是有把握,可以除去这伙匪人?”

  乐毅微微一笑道:“在下亦非是空口说白话。其实,在下与这伙水匪早有过节。趁此机会,自是不能再容忍他们如此猖狂。便当是略尽些绵力,为附近的百姓除去一害吧。”

  范平含笑道:“足下若真能成此大事,那这一带的百姓,便皆是承你之恩。足下如此仁义之士,比我这个,只懂得深藏山中之人强多矣!壮哉!请饮下此酒,范某为你一壮行色。”说完,便倾身上前,亲自为乐毅倒了一盏酒。

  乐毅捧盏将酒一饮而尽,放下酒盏后,不由望着范平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范先生乃是范蠡先生之后,才智非常人可比。却为何甘于隐居在山林之后,而不出去,创一番丰功伟业呢?”

  范平神情稍有些黯然,仰天叹道:“不瞒足下。早年之时,范某也曾有过一番雄心壮志。更周游列国,想寻找明君相辅,以成就春秋之功业。只可惜,范某脾气生来倔强,屡屡不甘屈于庸才之下。范某先是到了楚国,谁知,楚王无能昏庸,某愤而离楚。之后,再转往齐。齐王又骄纵跋扈,某不屑与之谋。然后,回到了魏国。魏王却也是平庸之辈,不足以成大事。是以,范某心灰意冷之下,便回来这里。打算就这般,度过余生罢矣!”说完,又仰颈灌下了几盏酒。

  乐毅闻言方知,范平是空负才智,而有满腔热血不能报,壮志未酬。故而,才会佯狂诈痴,以掩饰他心中的抑郁之情。乐毅沉思了良久,却觉得,自己与范平亦有些同病相怜。不由感触道:“我原本以为,范先生是滤俗忘忧之士。未想,范先生亦是心怀大志,而无处可报。范先生所言,在下亦深有体会。现今诸侯列国,战祸纷争不断。何处才是天下志士,安身立命之所呢?”

  范平长叹了一声,惆怅道:“来,来。范某难得遇到志趣相投之人,今日,便让我们一同喝个痛快。”说完,便举盏向乐毅一敬。乐毅也赶忙捧起酒盏,与范平一齐仰头饮尽盏中之酒。

  乐毅与范平,愈发觉得彼此志趣相投,大有相逢恨晚之感。两人饮完酒后,遂相视会心一笑。你一言,我一语,纵谈起天下时势来。两人聊得兴起,一聊竟就在舍中,倾聊了近两个时辰。

  乐毅望了下天色,方记起了,还在外面等候的诸人。想来,他们也等得焦急了吧?虽是余兴未尽,但此次来拜访范蠡后裔之目的,也已达到了。他与范平虽是相交甚欢,但来日方长,亦不急于一日。乐毅站起身来,对范平拱手抱拳,含笑道:“今日打扰范兄了,天时不早,在下便先别过。范兄之妙论,实令在下受教而获益匪浅。他日若有空暇,定当再来向范兄讨教。”

  范平见乐毅要走,不由微一皱眉,却也没有多做挽留。遂也站起身来,哈哈笑道:“今日能与乐公子交谈,可谓是,范某从未有过的快事。本想留你在此用膳,只是范某一向较懒,饭食皆交与毓儿打理。毓儿做的饭食,实在有些……有些不敢恭维,难以招待贵客。是以,范某也不多留你了。只盼你能将范某看做知交,再来与范某共讨天下形势。”

  乐毅朗声笑道:“一定!待在下事了之后,定会再来拜访范兄。”

  范平脸含微笑,与乐毅把着臂,一同走出了舍外。乐毅对范平笑道:“范兄,不用再相送了。在下告辞。”说完,便朝范平拱了拱手,昂首阔步自行往前而去。范平伫立目送了一会后,也含笑转身回去竹舍。

  乐毅走过竹舍的拐角时,一股浓烟却迎面而来,熏鼻刺眼之极。且其中夹杂着,一丝肉被烤糊了的焦味。乐毅不禁大感奇怪,便捂住鼻子,循着浓烟的方向找去。走了一会,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趴在水潭边,似正在烤着什么东西。一边咳嗽连连,一边抹着眼泪,在往薪火中吹气。

  乐毅甚感有趣,微笑站在范毓的背后。抱臂于胸前,看着她,正努力地烤着一团烟乎乎的东西。而那团叉在木枝上,发出焦味的东西,姑且称之为“鱼”吧。其实,除了外形还能看得出是鱼外,基本上已被范毓折腾得,面目全非了。

  乐毅这才知道,范平对范毓所评价的“不敢恭维”,实在不是谦虚之辞。而且,已经是很就着范毓的面子了。现在,他眼中所见到的东西,更像是毒物,而非是食物。看来,范平是早已习惯了,范毓所做的饭食。而且还练就了百毒不侵的体质,才敢把范毓做的东西咽下肚去。想及此,乐毅亦有些同情起范平来。不由轻咳了声,微微一笑,故意出声对范毓问道:“毓儿姑娘,你在做什么呢?可要在下效劳一番?”

  范毓闻声吓了一跳,转身恶狠狠地瞟了乐毅一眼,撅唇道:“你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

  乐毅剑眉一挑,笑道:“是毓儿姑娘你,太过专注之故吧?所以,才没发觉到在下靠近。”此时,只见范毓原本五官精致的脸蛋。现在却被烟烟,熏得烟一道白一道的,甚为滑稽。乐毅强忍住腹中的笑意,不敢笑出声来。免得这颇为记仇,小心眼的小丫头,对他更是怀恨在心了。

  范毓“哼”了一声,像赶苍蝇似的摆手道:“你快走,别来打扰我烤鱼。”

  乐毅揶揄笑道:“毓儿姑娘是在烤鱼吗?在下怎么觉得,你像是在熏鱼多一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