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动不动地跪在三重禁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灵识和元神都已经回归，却再没有心力想办法稳定自己的魂魄。也许，也许就这样等着慢慢消失，妙风仙子对我的恨是不是就能消弭一些呢。

　　什么时候我成了许多仙人的众矢之的，我继续留在中天真的是正确的吗？为什么听到妙风仙子坦诚开口，我心里竟会如此难过？

　　师父为我付出了百年功力，可我仍然长进不大。如果有一天，六界出现更出色的徒弟人选，当师父认为我不适合做他的徒弟，是不是也会有另一个人取代我的位置，也许，是不是有一天，我也会步妙风仙子的后尘呢？

　　我虽然得到了师父的关爱，但却从未感受过他的无情，世事难料，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应该怎么办？

　　我忽然觉得心里致命的悲凉，连身上的虚弱感都似乎削弱了。

　　天空又吹过一阵雪雾，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我缓缓起身，脚步轻忽，飘飘荡荡似没有办法踩到实地似的，就这么走出了三重禁。

　　我忘记了向师父所在的九重塔道别叩拜，也不顾匆匆在空中飞越而过的仙女，忘记了走没有雪的长廊，径直走下台阶，走向积着深雪的天街。

　　我就这样高一脚低一脚地踩着雪走着，走着，轻飘飘地走着，走过了芝罘宫，走过了一重重殿宇院落。

　　眼见万福宫的宫门遥遥在望，一道黑色的烟影从天而降，落到我的身侧，压低了声音唤我：“我来了，你不会魂飞魄散……”

　　此时我已经走到内外相隔的门台，被那个声音微微绊了一跤。转过身一看，怎么是他，赤鬼城的魏无忌，却没有时间多想几分，整个人已经翻过去滚下了台阶。

　　远远只听魏无忌惊呼我一声：“阿墨——”

　　他飞快地跃下来，黑色的长袍从天而降，如同宽大的羽翼扑到我面前，扶起了我。

　　“阿墨，你没事吧？”

　　我睁了睁眼，迷蒙中闪过那张千面千影的脸，晕了过去。

　　我昏昏沉沉地躺着，整个人似陷入幻觉中，无法醒来。

　　有男子低沉的呼唤声似远似近，却无法传进我的梦中。

　　梦中，我独自站在一片黑暗中，似乎变得很小，很小。我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蹒跚地走着。

　　这时，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一个老人蹲下身子，对我温和地说：“鹰飞于天，而鸡栖于埘。盲目地浪费宝贵的时间去追求自己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犹如把一只鸡放到鹰巢，让它在高峰上看到远景却没有居于高峰的力量，不是跌落而死就是在风中恐惧痛苦。小公主，你明白吗？”

　　我摇头，不，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婆婆，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鸡，难道我不可以是鹰吗？”

　　老人摇摇头，道：“你应该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趁痛苦和绝望没有降临的时候，赶紧离开这里……”

　　我还是摇头，道：“不，我不能离开师父，我要在这里一直陪着师父的……”

　　老人叹了口气，哀怜地看了我一眼，转身不见了，眼前的景象又换了——

　　……

　　殿外隐隐有雷声滚过，许是要下雨了，一阵疾风吹进窗来，吹得案上的书页哗哗翻出轻响。

　　师父坐在九重塔的书案边翻阅书籍，我本能的放下茶盘，伸出手去按着，那衣袖轻轻拂过师父的襟前，袖间的幽香萦绕四散，熟悉而淡泊的香气，叫人恍惚想起在神宫的初遇。

　　书页哗哗作响，我侍立在旁，忙不迭伸手去按那被风吹起的书册，却不想衣袖带翻了茶，泼了国师淋漓满襟。吓得一张脸雪白，只问：“师父，你烫着没有？”倒是我自己烫伤了手，却一点也顾不上。

　　国师摇摇头，拉过我的手赶紧疗伤。

　　我轻轻理好书籍，熟练的将笔搁回笔山上，砚里的墨汁暗黑如夜。师父又招手叫我坐到他身旁，提起一支笔塞到我手里便教我练字。

　　我被惊吓一跳，如小鹿撞怀。

　　“从今日起，为师教你写字，你好好看着，这就是你的名字。”

　　宝墨……一点，宝盖，一横再横……墨迹落在柔软的宣纸上，一笔一划，我的面颊红如朱砂，连耳根都红透了，神色认真依然如旧。临渊……一点一点，一提再撇……师父同样写着他的名字，大手握着我的小手，黑色的墨迹就落在我的名字旁边，时光就停止在这一瞬间。

　　我看见烛火盈盈下，宣纸上并排在一起的名字，只听窗外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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