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女情 Chapter 1 爱恨十等分
作者:云外青鸟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六月十八日,盛夏,上午从八点开始,日头就毒辣的要命,而现在已经接近中午十一点,正当空的太阳晒得人叫苦连天,北京电影制片厂门口几乎没有任何的阴影可以乘凉,可即便如此,那里依旧挤满了人。

  他们大概都是北漂族吧,很多都是为了糊口而选择这样一份没有任何门槛的工作,哦,恐怕严格意义上不能说是“工作”,充其量对他们来讲是“活”而已,微薄且被压榨的丝毫不剩劳务费勉强可以容许他们在闲暇之余喝点小酒,不过真正以此为生的人大概不会那么奢侈吧,他们最多也就奢求一到十元不等的红包和剧组所提供的一日三餐而已。实际上,指着每天以十一个小时的工作所换来的不到五十元的薪酬维持生计的也就只有那屈指可数的一批老面孔而已,这里大多数的人都是怀着一份演员梦的外乡人或是刚刚毕业或退休来丰富生活的闲人,他们的流动性很强,大多数不求报酬,只是为了过一把演戏的瘾,因此这里从来就不缺群众演员,同样这些群众演员也几乎从来不会被人所关注。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制片厂的门突然打开,像是上帝打开的天堂的门,或是狱警打开的监狱的门,虽然比喻并不恰当,但结果就是开门的“吱啦”声瞬间惊动了所有的蹲在外面的人,他们像是训练好的一般统一动作地望向门去,更有甚者比如某位退休的大妈已经举起了自己在家里制作的一份像模像样的简历。

  门里面匆匆走出一名带着鸭舌帽的男子,他探出头来,伸出一只手,用一种慈悲的天神悲悯世人的口吻说道:“还需要五个人!”

  不愧是救世主,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瞬间令全体群众演员精神一震,挤破头地去争抢那五根或许可以一战成名的稻草,就算没有成名也可以不必在为了这一天的伙食而发愁。

  挑选演员的过程很快,可能是那个戴鸭舌帽的男子受不了外面的高温了吧,他随意拉过去五个男子就匆匆地甩着汗滴闪进门里面去,等制片厂的大门再度关上之时,那些刚刚趋之若鹜的人们瞬时又耷拉下脑袋,退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原来的各自所做的事,刚刚那扇门似乎从来没有打开过,这种情况每天都会发生很多次。

  这一切都看在郑明春的眼里,她也曾是这些北漂族中的一员,她今早七点多钟就来到了这里,那时候这里已经挤满人了,她无奈只得窝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观察着这些人,不过好在这也正合了她的心意。

  郑明春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和干练的棕色短裙,由于天太热了,她没有将她最喜欢的那双黑丝袜穿出来,此刻的她正靠在墙角仅有的一小块阴凉处,手里捧着一杯冰咖啡。她旁边则是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有那种头发染得一块绿一块黄的,衣着嘻哈风格并且时刻盯着手机的杀马特少年,也有双眼无神目不斜视仿若在思考人生的乡村大婶,最让她不能理解的则是她右侧靠墙躺在地上的几个身披军大衣的沧桑中年男子,他们阖着双眼,暴晒在日光之下,面部仅露出的几块皮肤被晒得油黑铮亮,郑明春怎么也无法想象他们难道不热?身上难道不会起痱子?这些人看似各自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来打发时间,可几乎这里的所有人,无论是否在睡觉,都竖着耳朵等待着大门的再度打开。

  人活着可真不容易!

  郑明春这样想,她或许是这些人中唯一有资格为他们的生计报以同情与怜悯的人,因为她恰巧是这些人中唯一的一个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制片厂大门上的人,从她的衣着来看,她似乎不是那种会为了钱财而发愁的女人,可她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炎热的日子里出现在这里或许没有人会知道。

  “啊,受不了了!受不了了!”郑明春在心中抱怨道,要不是今天戴了白色风帽和褐色眼睛,她毫不怀疑今天自己一定会被晒成烤红薯。不过话说回来,她原本就皮肤黝黑,再晒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吧,上学的时候她没少被同学笑话为“非洲人”,但抛开肤色后,标致的五官和魔鬼的身材使得她就再也无可挑剔了。而且她从小办事干练,性格开朗,爱恨分明,这样的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应该风生水起的,不过这两年她的事业确实不景气,无奈下她想或许自己可以另辟蹊径,在其他的某个行业混口饭吃,但这个行业绝不可能是演员,尽管她天生就是做演员的料,小时候她是长辈眼中的乖乖女,文静,漂亮,极善于察言观色,街坊四邻都夸她懂事,将来一定有出息;学校里,她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在所有同学眼中她都是刻苦学习的那一类,同时她又不像其他好学生那样和差等生有所隔阂,她总能和周围所有人打成一片,以至于有时候她一个人遇见来路不明的人时附近的小混混都会跳出来帮她撑腰。不过她成绩一直不好,高考不利,她只被一所二本院校录取,这在学校和她家里都引得一阵唏嘘,但没有任何人责怪过她,大家都认为她尽了全力,至于真正的情况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直以来都没怎么用心学习,大家认为她刻苦的用工读书的时候她几乎都在想着或做着其他人眼中无意义的事情。大学开学后,她拒绝了所有人的陪同,除了开学报道和考试的日子,她很少在课堂里里出现,但她读的书却比从不逃课的孩子要多得多,天知道她是怎样申请到的贷款,总之就是她东拼字凑,最后成功在升入大二之前在校内盘下了一家咖啡店,然后用父母每月给她打的生活费和学杂费中省下一部分来还贷,最开始她的生意并不火热,可她对做生意无师自通,想出了许许多多的营销手段,在毕业之前,她不但完全拥有了那家咖啡店,甚至还从中小赚了一笔,而这一切,她竟然完全没让她的家里知道!而毕业后,她孤身一人辗转了很多城市,一线的二线的,谋了一个演员的职业,从此她便如鱼得水,她的专业性甚至是现在某些一线大牌明星所不能比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她演够了,在出名之前她悄然退出舞台,之后一直飘忽不定,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任何消息,而当她再度出现的时候,她名下竟然拥有了百万资产!然而从始至终,她却一直漂泊无依,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安定的归宿。

  那么今天她来到这里是干什么呢?

  哦,她是在等人,等一个不一定会出现的人,说起来她最近只是在北京暂留数日,然后就会去云南那边,她在那边有朋友在做生意,可就在前几日,她偶然在这边瞥见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就在那个寄托了所有群众演员希望的大门的前面与她擦身而过,漠然,不带丝毫的感情,也许他并没有看见郑明春,又或者他是在故意淡去她的存在,结果就是那个人进入制片厂的大门后再无踪迹,后来即使郑明春动用人脉关系在内部打听也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他仿佛从始至终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北影制片厂的门就像是时空的隧道,将两个时空隔开,但她则一口咬定他绝不可能就此消失,也坚定地否认自己认错了人,毕竟那个男人在她生命中的印记是不可磨灭的,那张脸上的笑纹、胡茬、甚至是每一块色斑都深深地烙刻在郑明春的记忆之中。

  今天已经是郑明春蹲守这里的第三天了,她没有来由的确信那个人一定还在这里,至少在这附近,那个人一定在躲着她,这一点郑明春也确定无疑。

  还不打算出现吗?

  郑明春在心里问着,她并不着急,从始至终她从来都是毫无愧疚的那一方。

  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此时太阳已经在城市的正上方了,郑明春看了一眼左手腕那精致的黑色手表,时间显示为正午十二点,这个时间呆在外面还真是一种煎熬。几乎没有思考,郑明春扔掉了冰咖啡,整理下风帽,优雅地踩着高跟鞋离开了那里,她要去吃午饭,然后去洗浴中心好好放松一下,做个spa,做个美甲,再去酒吧小酌几口。她并没有为一上午的毫无收获而懊恼,也不会为在她离开后那个男人是否会出现的问题而浪费脑细胞,说到底今天是她等那个男人的最后一天,她了解他的性格,从瞥见他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他一定不会出现,而她在这里等待也就只是为了求自己的心安而已,就算真正的正面遇见那个男人,她也自认为没有什么话要对他讲,她不过是想看他一眼,就像一个久违了的老朋友一样。

  “周贺,我已经等过你了!”郑明春抬头挺胸地走着,心中说道,她已经决定了,今天下午放松后直接回宾馆,明天上午就去云南,她可没有因为那个让她等待了三天,哦,实际上是等待了三年的叫周贺的男人就将几天前就买好的车票退掉,这几日虽然一无所获,但她心情倒是不赖,尤其是想到那个男人可能因为怕见到她而费尽心思地躲着她,也许还会在心中纠结而寝食难安,一想到这个层面,郑明春的总能自顾自地笑出来。

  郑明春有个习惯,她总喜欢自定义地把自己和其他人的关系分成十等分,用她的话说,她对周贺是七分的爱,三分的恨,十分的想把他狠狠修理一顿。

  经过了一下午的放松,郑明春总算把这几日的疲劳留在了北京,她暗自发誓再也不要来到一线城市了,单是拥挤的人群和空气中的忙碌与躁动就让习惯了安逸享受的她苦不堪言。晚上,郑明春挑了一家距离北影厂不远的酒吧,她知道群众演员没几个会有闲情和闲钱去酒吧的,故此这里的人应该不会太多,她很了解城市里不同地段不同人群的消费水平,这也正得益于她大学四年混迹社会的经历,而且这里环境不错,宁静优雅,并不喧闹。

  一进门,她直奔吧台,坐在最右侧的位置,叫了一杯gintonic,恐怕她自己也没有发觉,她这个下午所做的都是她三年前的那一天所经历的,这间昏暗的酒吧也一如三年前横店附近的那家酒吧一样,那时候她二十五岁,把自己的咖啡店盘了出去不到三年,只身一人在浙江打拼,她是个重视物质生活的人,每晚都会找个地方放松心情,也正是那一天,在同样的一间酒吧里,她和周贺首次相识。

  当时的郑明春也坐在最右侧,一头浓密的卷发,一身versace的衣裙,懒洋洋地趴在吧台上,她歪着头,下巴抵在交叉的双手手背上,眯缝着眼略带笑意地看着高挑帅气,动作利落的酒保小哥,整体看来她像是一个堕落叛逆的富家少女。

  酒保当然知道她一直在盯着自己,那眼神暧昧,迷乱,很多客人都有这种眼神,他自然不太在意,很快,他调好一杯酒,递到郑明春面前,微微一笑。郑明春也回报他一面笑容,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你觉得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应该喝什么呢?”郑明春没有抬头,趴在吧台上一手揽着杯子,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pinacolada,singaporesling,cosmopolitan都很适合你,”每一天都会有客人问他类似的问题,而一般会问这样问题的大多也不怎么会喝酒,因此他随口说了几种,“看你这么年轻,不如来一杯cosmopolitan怎么样?”在酒保眼中,她大概像个孩子,因此他推荐给她的都是些果汁多的短饮。

  “不好。”郑明春笑着摇头,“味道太甜,我不喜欢,我还是比较倾向于烈一点的。”

  没想到一听名字郑明春竟然知道味道,这让酒保不禁惊讶了一瞬,如此看来郑明春倒不是那种不经常来酒吧的女学生,不过这可影响不到酒保的情绪,他只是陈述道:“总喝烈酒对身体可不好。”酒保并不是在劝她,只是一般的答话而已。

  “那就算了,”郑明春笑着,“那你看我适合什么随便给我调一杯就好。”她一手撑着头,侧歪着,一手拈起高脚杯,品了一口酒,“当然,等这杯喝完的。”

  酒保向她笑笑,继续调着自己的酒。

  从样子上来看,郑明春有些醉意,可她心里倒是清醒的很,她只是最近习惯了这样慵懒的生活方式而已。

  郑明春一面品着鸡尾酒,一面歪着头盯着帅气的酒保小哥,他的动作利落简单,捣薄荷叶,倒朗姆酒,切柠檬,混合苏打水,很快,一杯酒就像变魔术一样被他调制而成,他走过去,轻轻将高脚杯推到郑明春面前,同时赠送她一个微笑。

  “不是告诉你等我喝完这杯的么?”郑明春摇摇手中还剩一半酒的杯子,问道。

  “是那边一位先生赠送的。”他言简意赅,点头后离去。

  这样一说,郑明春才稍稍对身后有些注意,她并未回头,但能确切地感觉到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后背,她并没有不适应这种感觉,作为一名演员,她习惯于各种眼神,善意的恶意的,柔和的贪婪的。

  她低着头笑笑,拿起那杯某人赠送的酒,微微品了一口,柠檬和薄荷混杂的味道有一点点涩,她不喜欢那股味道。只一口,她就端起来酒杯,也没有回头,一只手横举,轻轻地将满杯酒倒在地上,同时她还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着她身后那个陌生的人说着:“如果请我喝酒,你应该自己过来,还有我不喜欢口感偏涩的。”

  那杯酒被她倒得一滴也不剩,这也代表着她一分的面子也没给那个人留。

  郑明春继续摆弄手里的杯子,没等多久,她面前就又有一个杯子被推过来,她微微抬头,让他稍稍惊讶的是侧面推来杯子的并不是酒保,那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一身黑色的西服,头发很利落,胡子刮的也很干净,衣领袖口没有污渍,大概他在生活中是个颇为讲究的人。他侧头看着她的眼睛,面露绅士一样的笑容。

  “如你要求,尝尝这杯如何。”他很有礼貌地开口。

  郑明春看了看面前的酒,没有喝,她轻轻说,“开始拿mojito糊弄无知少女,一旦发现不对头就换成烈酒拐骗失意少妇?”她说话一直尖酸刻薄毫不留情,同时她说话时眼睛一直与这个男人对视,丝毫看不出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娇羞柔美,反而像是一条温驯的蛇,冷眼看着接近她的猎物或者捕食者。“那么这杯又是什么,manhattan?”

  “不如尝尝?”

  “算了吧,”郑明春毫无兴趣和眼前这个男人游戏,她一如刚才的动作,轻轻地倒干了整杯的酒,然后说:“老实说我对这杯酒一丁点兴趣也没有,对你也一样。”

  从始至终,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眼睛,按常理说当一个人与其他人四目相对时,一旦超过十秒,无论对方是同性还是异性,人都下意识地或尴尬或怕羞地移开目光,可是这个男人例外,他沉重地听完了郑明春所有的话,情绪却丝毫没有波动,眼神,连带他的身体也没有任何异样的躲闪,他静止地仿若一尊雕像,而这一点也是唯一稍稍引起郑明春兴趣的,郑明春看人一向很毒,她总能通过对视看透某个人的性格特点。

  “可我对你很感兴趣,我本以为你是个初来偷腥的大学生呢。”他不顾郑明春的话,自顾自地说。

  “所以你就毅然地伸出了魔爪?”郑明春笑问。

  “这话说的可真难听。”男子实际并未生气。

  “我从来也没想过要讨你喜欢啊。”

  “哈哈,是啊。”男子自嘲说,“怎么说你眼里我也不是个好人啊!”

  “难道是么?”

  “我说是你会相信?”

  “当然不信。”郑明春回答得很干脆,“其实好坏只是相对而言,喜恶才是唯一标准,对于你,我是一分的厌恶,九分的漠视,十分的不感兴趣。”

  “呵,”男子竟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他摇着头说道,“你总喜欢把人分成十份?”

  “不妥么?”

  “听起来怪怪的。”

  “但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这让我对你兴趣更浓了,你果然不是那种单纯的孩子。”他说着,笑意更盛。

  郑明春无心和他拌嘴,这里是公共场合,她不会天真地将他撵走,同时也没想过自己要为了躲避这个人而离开最喜欢的位子,最主要的,在一言一语之间,她已经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好奇,好奇这个男人究竟有多少耐心在她身上,好奇这个男人会以怎样的方法去泡她,都说好奇害死猫,可是郑明春可不像是什么温驯的小猫。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在这横店附近,谁不都是演员么?”郑明春反问道。

  “哦?”这可叫男人眼光一亮,“一般的小演员可不会花钱到这种地方。”

  “你不信?”

  “我当然信。”男人说着,善谈是搭讪成功的必备条件,他接着问:“能告诉我你演过什么吗?”

  “医生,护士,商人,女强人,妓女,拉拉,乞丐……想起来,我的戏路还算挺宽的呢!”郑明春自在地笑着,不知何时,她已经没那么厌恶与这名男子聊天。

  “哈哈,那还真是巧啊!”男人喝着自己杯子里的酒,似乎在等着她发问。

  “巧什么呢?”郑明春打算配合他一次。

  “我是一名电影导演。”他眼神闪烁,朝郑明春晃晃手里的杯子,还真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的样子邪性得很。

  郑明春并未像一般演员一样或者大惊激动,或者毫不相信一脸鄙夷,她很认真地观察了这个男人说话时的动作,按常理来说,一般人说谎时有的会挠头,有的会脸红,有的会眨眼间,眼珠打转,视线飘忽,抹鼻子,抖腿……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丝毫未动,一丁点异样的小动作都看不见,他就静静地面对着她,端坐着,陈述着。

  “哦?那你导演过什么戏呢?”郑明春借势问。

  “《追捕》、《金融骗局》、《医院风云》、《可疑的账簿》、《飞走的宝马车》……”他如刚刚郑明春一样,不紧不慢,一条条罗列自己的作品。

  郑明春边听边思考着什么,紧接着,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真不巧,我一部都没有听说过。”

  “哈哈,你当然不可能听过了。”男人竟没有吃惊,也没有失落,他的笑容粲然,仿佛早就预期到了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

  “因为这些都不允许播出的。”他向郑明春挑挑眉,暗示她什么。

  “奥!”郑明春这声“奥”意味深长,她当然知道不让播出的是怎样的片子。

  “怎么样,哪天要不要约一部戏呢?”男子半笑着望着他,言语充满戏虐。

  “对不起,我好想对金‘鸡’奖没什么兴趣。”郑明春也说着半正经的话,同时,看到男子有凑过来的意思,她抬起一只手指,轻轻抵在他的嘴唇上,将他按回几厘米,“怎么,刚表明导演身份就想着要潜规则?”她的动作在旁人眼中十分暧昧。

  男子微笑,趁她不注意吐出舌尖舔了舔她的手指,叫她瞬间将手缩了回去。

  “你说话从来都这么尖锐吗?”男人说着。

  “你驾驭不住这样的女人了吗?”郑明春反问。

  男子只笑,不再说什么荤话,“你果然与众不同。”他微微感慨。

  “单凭‘与众不同’这个词就证明你肯定没少干过坏事。”

  男子双手一摊,摆做无辜而又无可奈何状,他起身,背靠吧台,手把玩着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钥匙圈,他已经准备离开,今天的郑明春算是他最不成功的一次搭讪,说不成功不在于对方是否理他,他甚至有过被红酒泼过的搭讪经历,但今天似乎是第一次,他感觉自己好像被牵着鼻子走一样,从始至终,似乎郑明春扮演的才是玩世不恭,前来寻乐子的角色,而他有时候竟像一个傻傻的小姑娘一样,这种感觉不太令人舒服,还让人觉得有些小小的羞愧。

  “有着这样一张嘴可会把男人都吓跑的。”他玩笑式地说。

  “所以你被吓跑了,还是说着急赶回去拍片子?”郑明春察觉到他的离意,但依旧不依不饶,这或许会让这男人所要使出的“欲擒故纵”生生变为“走为上计”。

  “哈哈,你的嘴够厉害。”男人说着,将杯子里的酒完全饮尽,然后把空杯子推到郑明春眼前,那杯里还有残余的酒香。

  “对了,还没问过你叫什么?”男人临走时问道。

  “刘岚、陈芳、柳眉……随你怎么叫都好。”郑明春不抬头,也不看他。

  “好吧,柳眉,我叫周贺。”

  “不多给几个选项?”

  “我挺喜欢听别人叫我周贺的,好了,今天到这,我认输,你一个人继续寂寞吧。”

  郑明春慵懒地趴着,也不答话。

  “走了,有机会找你拍片子。”男人的动作潇洒,步子稳健,钥匙圈在手中打转,没有回头。

  郑明春懒散地将面前的酒杯推开,随口回答,“拍戏愉快。”

  两人均未回头,但双方却给对方心中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对于刚刚的郑明春来说,对周贺是一分厌恶,九分漠视,而现在那九分的漠视中有三分已经变为了好奇,她自己也得承认对周贺有了那么一点的兴趣,而且虽然他和她聊天只有短短的几句胡话,可唯有一点他说的倒是没错,那就是他走后郑明春的的确确是一个人品尝着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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