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叶程宇和方俊带着相机出了房间下到一层大厅时，他们看到之前venus游艇上的众同志交友团人员基本都聚集在那边。
随便混到中间，方俊没怎么废力气便找到了杰瑞德和他的两个情人。
虽然很想举相机抓个拍什么的，不过毕竟这边人流混杂，明目张胆地端相机还是太过显眼。
他决定等会儿找个时机把那两人照片搞到。
身边叶程宇一直绷着脸盯着杰瑞德方向。
方俊侧头瞄着叶程宇，表情有那么点不自然。
说实话，昨天晚上的事情确实让方俊感觉上有点生硬。
不过早上吃饭的时候，叶程宇就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般和他普通地闲聊，甚至对他无恶意的小捉弄吐吐槽。
想着也许昨天确实是因为过于疲惫，他们才会出现那种诡异气氛，方俊不禁松了口气。
说实在的，昨天叶程宇对他那句玩笑的“你难不成怕假戏真做么”有那么大反应，他还真有些意外。
本来一句无心的调侃，被对方那种反应一搅和，反而弄得方俊异常在意起来。
他不知道叶程宇突然炸毛的原因。
只知道昨天那小子掀了被子跳脚般直接拐到沙发上，他竟有种莫名挫败感。
这种挫败感不同于案件没解决的急躁――
虽然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不同在哪里。
好在今天早上的叶程宇看上去十分正常。
脸色也比前一晚好很多，甚至在吃早饭的时候还能淡笑着称赞这边餐点的味道很独特。
跟着大部队出了旅馆重新回了沙滩，方俊和叶程宇一直在寻找新的抓拍机会。
其实到了开阔地，照相的机会就多很多。
只要装作观光的样子，环顾四周胡乱照几张，把那两个人的脸随便圈在里面就好。
漫无目的地和大部队在沙滩上逛悠了一会儿，正当方俊打算举相机拍照时，交友团里组织当天活动的几个人把众人聚集起来，宣布了上午的活动内容。
果然和方俊前一晚问到的一样，上午是情侣默契考验的游戏，下午则是组织众人前往faiy岛的人工枫林。
不出所料，杰瑞德和他的同性情侣积极报了名。
方俊倒是饶有兴致地望着站在杰瑞德身边没有言语的女人。
他很想采访一下对方，看着自己情人跟另一个人搞基到底是什么心情。
那个女人因为落了单，方俊没费什么力气便拍到了她的正脸照。
接下来便是杰瑞德身边的男性伴侣。
因为要跟拍，方俊转头望向叶程宇，偏了偏头，示意对方去报名。
不过捏着相机刚要转头，他却捕捉到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
皱了下眉，方俊伸肘撞了撞他：“喂，你去报个名，不然等下不好跟他们走。”
闻言，叶程宇没回应什么，只是目光复杂地瞅了方俊一眼。
径直伸手从方俊那儿拿过相机，叶程宇朝报名人那边扬了扬下巴：“你去报名，我负责抓拍。”
言毕，他没再解释什么，便径直抱着相机从方俊身边离开。
目送叶程宇远去，方俊张了下嘴想唤住对方，但滞了一秒又作罢。
第一次有种无故飞来的无措感，他就那么立在原地，莫名感觉类似昨天的挫败感又开始慢慢积郁胸口。
单手插着兜，敞开的领口在海风中浮动，他心情再次有走下坡路的倾向。
几分钟后，方俊排队报了名。
听了那几个组织者介绍情侣默契游戏的内容后，他直接烟了脸。
――首先，情侣两人会先被分开带到不同地点，然后分别思考在本次faiy岛之旅中，让两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是在哪里。确认地点后，其中一个人会被要求给另一个人写“情书”放到他认为两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去；而另一个人则同样前往他自己心中的地点领取信封。如果两人所想地点一致，便能成功找到情书，即任务完成。用最快时间完成这项活动的情侣有机会当众读情书，向全世界宣布自己对伴侣的爱，并获得免费环岛一日游的机会。――
当方俊想把游戏规则告诉叶程宇时，交友团本次活动的组织者适时拽他回来，表示游戏已经算是正式开始，不能再和自己搭档有任何交流，并且告知他游戏全程每个人都会被组织者严密监视。
感觉玩个游戏跟被绑去监狱一样，方俊不禁一阵哧叹。
不用说，相机和手机什么的都得提前上交给组织方保管，为的就是游戏的公平性。
完全不知道叶程宇那边现在什么情况，方俊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其中一队参赛者向沙滩另一头迈步。
没几分钟，之前的聚集地就超出视野。
方俊和剩下的这一队男人被带到目的地后，分别被给了纸和笔。
一头雾水地问了一下，他才知道他们这队是负责给搭档写“情书”的那一方。
最开始本想敷衍地应付几句“辛苦了”，“马上就能回去了，高兴点”之类的客套话，但他余光瞄了眼身边几个同僚，只见他们写的都是那种你侬我侬，异常煽情的爱恋情语。
烟着脸，他当然理解。
毕竟这玩意儿是“情书”。
再垂眸望了眼自己的，方俊难耐地皱眉。
――这词语，简直贫乏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伸手不自在地揉上脖颈，方俊绞尽脑汁想得满脑门子汗。
他知道自己还真不能瞎糊弄两句。
因为万一叶程宇真阴差阳错找到他写的这个东西，再好死不死用时最短的话――
想想让对方当众读出简单的“辛苦了”，“马上就能回去了，高兴点”，“跟拍简直特么太操蛋”之类的话……
也太没人性了。
不过真让他想着那小子的脸写出动情满满温情脉脉卿长卿短的话，实在有点――
勉强。
捏着笔，听着周边几个男人奋笔疾书，下笔如有神的“沙沙”声，方俊真感觉裸考都比这爽快多了。
前后思忖了半天，方俊长长吸了口气，生硬地闭上眼。
算了。
不就是演戏么。
就假装……
自己真的很喜欢那小子。
不、还是把那小子想成姑娘吧。
――就当自己真的很喜欢那小子扮成姑娘的样子……
操。
更别扭。
算了。
那小子就那小子吧。
吞咽了一下，感觉要完成一项人生大事一样，方俊异常郑重地拿起笔，表情凝重地盯着面前雪白纸张。
……
叶程宇在听完组织者给自己解释了一遍游戏规则后，半眯着眼脱力道：“什么玩意儿？”
“意思就是您搭档先写个‘情书’放到这岛上的某个地方，然后您再去找。如果您和他想的地方一致，您就能找到他那封‘情书’。”组织者笑眯眯地耐心解释。
叶程宇翻了翻眼皮，暗忖――
果然这外国人思维就是不一样，搞个游戏还整这么多幺蛾子。
十分无奈地让对方拿走了自己相机手机等身上一切可通讯的电子用品，叶程宇夹在其余一队同样和伴侣拆开的男人中间，一脸迷茫地游荡在沙滩上。
看着周边几个人皱着眉细细思考着自己伴侣可能选择的地点，叶程宇倒是十分悠闲地背着手。
欣然地呼吸着海上清爽空气，他任海风撩动发梢，感受那抹潇洒。
――反正不管怎样，他不认为方俊那家伙会和他想到同一个地方。
即便和对方在办案上挺有默契，但生活习性上还是有太多不同点。
如果是那家伙的话，搞不好会选择前一天晚上他自己救人的观光木道。
而对于他本人来说――
眉梢微微皱起，叶程宇停下脚步。
就那么无言地站在沙滩上，任柔和的海风一点点顺着领口抚上他皮肤。
“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是么？”垂眸望着自己在沙滩上留下的足迹，叶程宇视线渐转深邃。
木雕般在那边站了许久，叶程宇动了动喉结，静默闭上眼。
脑海一瞬窜入一个情景。
柔和的月光，浪涛击打岩石的响声，海风的呼啸还有……
一个人近在咫尺的温热鼻息。
烦躁地咂了下嘴，叶程宇直接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画面硬生生打碎。
不对。
那个地方不可能是他印象最深的地方――
faiy岛上的美景那么多，随便去一个地方都比那儿靠谱。
兀自将发梢揉乱，叶程宇步履坚定地向前方已经陆续散开的其他同僚方向迈去。
那干脆跟着前面这些人随便蒙个地方算了。
就那么绕着圈自个儿琢磨了一会儿，叶程宇为自己真的会认真思考这游戏内容感到挫败。
不就是敷衍个破游戏么。
就算他呆在原地，也没人能指责什么。
反正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抓拍目标人，根本不是――
“ohmyfu|ckinggod!!!it’seallyhee!”
正当叶程宇胡思乱想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异常激动的欢呼声。
循声望去，他意识到一个人居然已经在沙滩边沿的小咖啡馆外露天桌椅处找到了情书。
旁边负责监督的几个组织人员立刻围了过去，对真实性进行核实。
大概十分钟后，那边便宣布那个人找到的不是他搭档的情书，只是之前有个流浪吉他手写的歌词。
立刻泄气地瘫在椅子上，那人看起来十分挫败。
叶程宇远远观望着那边乱糟糟人头攒动的情形，心下也有了点莫名的跃跃欲试感。
这种强烈的感觉和他一向想破案的那种解决问题强迫症很像，勾起他隐隐蠢动的好胜心。
攥拳，叶程宇立在原地，长长吸了口气灌满沙盐味儿的海风，一点点环顾四周。
那――现在到底是凭自己的感觉走，还是猜测方俊可能选择的地方？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到对方可能选择的海滩观光木道上去瞧瞧。
不过20分钟后，空荡荡的木板便推翻了他的猜测。
十分意外那个男人居然没选观光木道，叶程宇有点迷茫地望着周遭海滩上也满脸难耐在寻找着搭档情书的gay和les们。
接下来的半小时内，已经陆续有不少情侣找到了情书。
听着接二连三的欢呼声，叶程宇莫名感觉挫败。
想着那小子很可能是故意耍自己把情书藏在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他便面色一阵黝烟。
又猜了几个对方可能去的地方，不过叶程宇依次找下来，都没有找到对方情书。
瞅着周遭情侣们都纷纷开心地和自己搭档汇合，他居然有了种隐隐升腾的落单感。
这种感觉着实让人不爽。
揉了把头发，他压抑着渐渐烦躁的心，在沙滩上漫无目地踱步，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不就是个情书么？你和我总共也没去几个地方，你小子到底能把情书藏――”
正思忖着，脑袋突然灵光一现。
对了。
游戏规则是――对于每个人本人来说，印象最深的地方。
而他从头到尾一直都在试图猜测对方俊来说，印象可能最深的地方，却完全忽略了自己的感受。
就那么无言地站在海风中，叶程宇锁着眉，缓缓抬头。
视线渐转凝重，他只原地滞顿了一会儿，便突然大步流星地开始向前迈去。
豁出去了。
反正现在没什么对错可言了。
按自己本心来吧。
十分钟后，叶程宇找到前一天晚上和方俊一起抓拍杰瑞德偷情的岩石后，狐疑地眯起双眼。
像是探宝队员一样，他趴在岩石上这瞅瞅那瞅瞅，连小石头缝都不放过，为的就是搜出那封该死的情书。
不过在石头上翻遍了，他也没看到方俊的情书。
挫败地靠上岩石壁，他砸着嘴，表情有点凌乱。
没想到这游戏不仅摧残肢体还摧残人心灵。
他和方俊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情侣，他怎么可能知道那小子觉得“印象最深”的地方到底――
正烦躁地不断用脚铲着沙，他突然意外地感到脚底一阵粗糙。
哑然低首，他眯起眼望着那片沙滩，意外地撑大眼。
立刻蹲下，他用手拨弄了两下岩石下面的沙子，一瞬便看到逐渐裸|露出来的一个信封。
“卧槽。”突然有种彗星撞地球的惊诧感，叶程宇怔了许久才把那信封拿起来。
抖了抖上面的细沙，叶程宇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辨识着上面字迹。
不过定睛封面上几个字时，他表情便倏然一滞。
――致程宇――
就那么石化般盯了会儿那三个字，叶程宇挫败嗤笑一声。
“‘致……程宇’？”眯起一只眼，他唇角有点抽搐，“这白痴……”
居然写这么正经。
感觉自从认识方俊来，对方从来没这么唤过自己，叶程宇一直蹲在地上消化着。
尝试想象那个男人顶着张一本正经的脸，低沉地一板一眼说出“致程宇”，叶程宇就单手拍上额角，唇角勾起一抹控制不住的笑。
“白痴。”
又喃喃了一句，他压抑着心下莫名掀起的隐隐好奇，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信抽出来。
摊开信，他看着那封信上简短的几行，细细眯起眼。
――程宇，以前没写过这种信。实在……不知道怎么写。――
“废话。”叶程宇看着对方开头，暗哧，“你以前要是写过这种东西，我不得吓死。”
――这游戏，其实和探案挺像，只要你推理的话，应该能找到这封信。――
“哈，是啊，推理。只可惜我不是你，没那么灵光的脑袋。”
――他们让我想个我上faiy岛后印象最深的地方。――
叶程宇注意到对方这句话后面的纸面上有个很明显的笔尖戳出的小洞。
他能想象对方笔尖点在这里，卡了很久才重新动笔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儿。――
“是么。”叶程宇笑了笑，“你小子总算有一次跟我想到一块儿了。”
――我觉得，你应该会来。――
“哦，你这么确定？”
――你会来。――
“别这么确定啊，大哥。”叶程宇伸手搓了搓眉毛，笑。
――说实在的，――
叶程宇注意到又是那个思考许久的笔洞。
――我――
后面又是一个笔洞。
――蛮喜欢吻你的。――
“……”
这句话是被笔杠了好几次才写好的。
而叶程宇已经有种浑身血液一瞬凝固的错觉。
――吻你的时候，觉得你和平时不太一样。――
“……”
叶程宇盯着对方那几句话，感觉神经已经被扒开一条一条拆解。
理智为何物，对他来说已然没有任何意义。
自己此刻就蹲在昨天晚上那个诡异的留白地方。
熟悉的神经震颤感加上那种复杂辨识不清的动荡感再次慢慢浮上胸口。
叶程宇冻结原地，一动不动。
――觉得你比平时要温柔。――
“……”叶程宇只感觉整个头皮都紧绷起来。
――这大概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吧。――
“……”捏着那张纸，叶程宇舌头都快缩到嗓子眼。
这、这小子……真写啊。
无意识地把衬衫扣子解开两个，他捋了把头发，继续望下看。
下面已经没有了正文。
只有落款处一个不起眼的字。
――俊。――
读完整封信，叶程宇还有种余韵未了的错觉。
就那么僵在原地捏着那封信，他干涩地再次把整封信从头看到尾。
此刻大脑一片空白。
他俨然有些不知该怎么反应。
虽然明白方俊一定是为了这个游戏才会写这些东西，然而不知为何，看到对方那些因为思考许久而留下的笔洞痕迹，他还是一时之间有些混沌。
说实话。
方俊这封信也没什么特别露骨恶心人的表述。
要真说起来，和那些情书里的战斗机比起来实在普通地掉渣。
但不知为何，叶程宇却能鲜明感到此刻自己心下那种莫名的――
过电感。
不知在地上蹲了多久。
直到双腿都没有了知觉，他才踉跄着缓缓站起来，脱力地靠上岩壁，感觉思绪愈加混乱。
这什么情况。
仰头望向上方有点阴沉的天际，他开始渐渐觉得有点无来由地气短。
然而正当他尝试理清思绪时，不远处却传来一阵踏沙而来的脚步声。
直到那脚步声近了，叶程宇才机械地转头，注意到和交友团监督员一起走过来的方俊。
表情尴尬地对上对方同样有些游移的视线，叶程宇捏着信的手僵了僵，下意识塞进口袋。
直到方俊走到自己面前，他还有点视线不知道往哪里看的局促感。
注意到他此刻有点干涩面孔，方俊难耐地抿了下唇，一边伸手抓头，一边侧开眼：“那个、”
“……”
“我、随便写的――”表情很僵硬，方俊喉结上下游动着，“你――”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旁边的交友团监督人注意到两人间的微妙，会心地笑着转身离开。
“……”叶程宇生硬地垂下脑袋。
方俊看不清他表情。
耳畔不易察觉地爬上一抹淡淡的殷红，方俊掩饰地继续伸手揉着发梢，声音愈显生硬：“你就当是看个笑话吧――反正游戏已经结束了――”垂眸，他注意到叶程宇还没回应，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那个，我去拿相机。”长长吸了口气，他点头，“刚才看到杰瑞德他们了，应该还能拍到。”
言毕，方俊背过身去，径直打算离开。
不过走了两步，他又突兀停下，僵直地站在原地。
斟酌了许久，他才背对着叶程宇，干涩开口：“呃，那些东西我真的是胡扯的――你……别生气。”
抛下这一句，方俊一刻都没停，立刻大步流星地离开。
听着那个男人急促离去的脚步，叶程宇下意识抬首，表情复杂地望着对方背影。
就那么在原地傻了般站了许久，他单手缓缓顺入口袋，指尖碰触到那信封边缘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