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迎风背对着洞口而立，玄色的长衫突兀在晨曦中，有种不真实的飘渺。.

　　走到洞口的落絮，不由得停下脚步，目不转睛的深深凝望着。

　　及暗，其实也不过是个十**的少年，论外貌，他不及纳兰澄精致秀美，论气质，亦不似纳兰钰书，清冷若雪莲，高贵不易亲近，可是对落絮来说，这个少年不同，很不同。

　　他十岁就带着妹妹及香跟了她，那时候，她极力于寻找师傅，将他和及香连同几个年龄相差不多的孩子扔给了慎叔培养，慎叔非常严格，他们几乎是从腥风血雨中一路拼杀了出来，成为烟雨楼的支柱。

　　收养之恩，这个少年用他的生命在偿还。

　　落絮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几乎要融进了秋色中，显出浓浓的萧瑟和寂寥，忍不住心疼了一下，这样的玉立淡漠的少年本更应该得到幸福的……

　　愧疚之情涌上心头，落絮凝视着他，苗疆之行，这是最后一次去寻找师父，无论结果如何，她应该解散烟雨楼，放那些少年自由了。

　　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却诧异于她伫足良久，及暗忍不住回过头，看向她。

　　注意到她眼中的疼惜和莫名的坚定，及暗把目光移向远处，仍旧淡漠如常，然而烟眸流转处，却溢出一丝落寂和失望，一闪而过。

　　“暗，”低低的一声呼唤，带着一丝歉疚的温柔，落絮走过去，捏了捏他单薄的衣袖，蹙眉轻斥道：“快入冬了，怎么还招单衣？”

　　碧风弯腰出了山洞，正巧听着落絮这声蕴含着关怀的软语，嘴角的微笑顿时冻结，不善地看向及暗。

　　轻睥了碧风一眼，及暗柔了冷硬的面部，清浅的笑了笑，烟眸深深睇视了落絮一眼，才垂下眼帘，看向烟衣上嫩白的小手，清晨淤积的闷气好像消散了些，丝丝轻柔的暖意缭绕在他的心头，连笑容上也带了一丝暖意，“无碍的，我有内功。”只有这时，他不想称呼她为主子，他想着，即使只是对下属的关怀，他也想让这句话有些不一样，假装不一样。

　　碧风不悦地伸手去拉落絮，偏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却蓦然顿住，甚至忘了收回手，皱着眉，看着及暗嘴角浅浅的笑，那笑容如此的虚幻，那样熟悉。

　　他恍然回神，慢慢收回手，那笑容里掩饰了多少落寞和悲伤，只有相同经历过的人才明白。

　　及暗的瞳孔猛地一缩，移开了眼，垂下的睫遮住眼中的情绪，他不要他的同情，怜悯。主子，只会是主子，他永远不会爱上她的，不会！他只会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也只有这样，才能看着她，这是他。离她最近的距离……

　　“暗……”落絮有些纳闷地看着突然低沉的及暗，眉宇间都是担忧。

　　内心百感交集，一时间晦涩难辨，听到她的轻唤，及暗笑了笑，淡淡的，幽幽的，转而变得清朗，眼光凝向落絮，说道：“主子，纳兰凤蝶，有消息了。”最后一个音吐出时，忧郁之色已经一扫而空，恢复以往的淡漠冷然。

　　落絮仔细将他瞅了个遍，却不见有任何一样，皱了皱眉，心下越发觉得盖房他自由，去寻找属于他的幸福，对纳兰凤蝶这人，已是毫无兴趣，漫不经心的问道：“是纳兰霆云的棋子？”

　　及暗表情有些肃然，凌厉的剑眉处张扬出一抹杀气，看的落絮一愣，不禁问道：“是谁？”

　　“是茗清！”

　　“什么？”落絮和碧风诧异的惊呼出声，对视一眼，碧风眼中聚集起不亚于及暗的嗜血杀意。

　　茗清用春药暗害落絮的事，被福公公压下，对烟雨楼只说茗清背叛，下令追击格杀，所以及暗和烟雨楼众并不知晓真正的原因。

　　但背叛主上，足以燃起及暗的杀意。

　　“消息准确？”

　　“嗯！”及暗顿了一下，“是福伯从楚清王府传出来的！”

　　落絮沉吟半晌，眸光一转，顾盼之间留露着动人的神采，摄魄的睿智，漆烟的眼瞳因为慧黠而显得更加深邃美丽，“看来哥哥想要联合纳兰霆云打击皇族的想法并没有成功呀，纳兰霆云根本不信任哥哥！”

　　碧风和及暗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换了话题，沉吟一想其中的含义，不解之色更甚，碧风不禁开口问道：“那慕容同纳兰霆云合作，岂不是与虎谋皮，你怎么不阻止……”纳兰霆云的野心几乎尽人皆知，倘若他到时翻脸倒戈，倒打一耙，慕容桐秋的处境就危险了，腹背皆是强敌，到底是亲生哥哥，絮儿她……

　　“想动哥哥，无论是纳兰霆云还是纳兰烨华，都不敢轻举妄动。”落絮笑了笑，神色间皆是飞扬的自信。

　　疑惑不解地看向落絮，碧风和及暗开口问道：“不敢？”

　　“这便是纳兰高奕的精明之处。”落絮细眯着双眼，尽管眉目之中有冷色嘲讽，但心中却不得不佩服纳兰高奕深谙帝王之术，“王道，贵在平衡二字上。纳兰高奕将兵权三分，就是为了避免一方独大。纳兰澄已知我是慕容家之人，动哥哥之前自会顾忌我手中的兵权。现在，既然茗清投靠了纳兰霆云，想来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世，即使他再不信任哥哥，也不会轻举妄动。”

　　落絮一手支起下颌，凤眼中尽显傲睨之态，低语道：“现在，让我感兴趣的是，纳兰霆云派茗清假装郡主嫁入后宫的目的了，想来，茗清的价值可不仅仅是盯住纳兰烨华的眼线这么简单。而茗清，明知我在追杀她，仍旧冒险进宫接近我，有什么会让她看的比生命更重要？”说到这，落絮的眼瞟了瞟碧风，转而神色一冷“更让我好奇的是，她明明是纳兰高奕的人，又怎么会投向已有反叛之心的纳兰霆云？”

　　碧风接着她刚刚戏谑的眼神，翻了翻白眼，一把揽住她的腰，使劲掐了一把，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低低的笑声逸出红唇，落絮突然收起玩笑之态，认真的看向碧风，“碧风，你尽快进宫，茗清在我身边四年，对我的熟悉不亚于你，安亦的易容虽然精妙，但却不能完全代替我，你回宫后，和安亦稳住后宫，尽量拖延纳兰烨华的大婚，阻止茗清接近安亦，以免漏了马脚。”

　　又转头看向及暗，“将你的令牌交给碧风，让他暂代你的位子，调动烟雨楼。”

　　“碧风，你拿着令牌去找慎叔，请他派人盯住茗清，查，她进宫还有什么目的！”

　　点了点头，碧风心头颇不是滋味，他和她的感情刚刚有进展，却要马上分离，忍不住收了手臂，圈的她更紧。

　　落絮的眼神锁住他不舍的脸，清扬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碧风，今日所谋，可是为了我的一生！”

　　碧风一震，豁然狂喜，目光大放异彩，她身上的蛊毒已经不受皇宫，不受纳兰氏所掌控，她执意先去苗疆，虽是为了惊梦，但是也不乏去寻找解药和那个人，做一下了断，那之后呢……她已身在宫外，只要卸了兵权，皇宫就再也没有没有能羁绊住她的事，那，那么，那么她的一生……

　　碧风一时愣住，任由翻飞的情绪左右他的表情，又悲又喜，睇眼凝视着落絮，说不出话来。

　　落絮揉了揉眉心，轻轻叹了一口气，“暗，去找个身形与我相似的女子，等纳兰钰书交代好兵部，让他带着那女子向南往苗疆去。”

　　“是！”

　　碧风的眼睛挑了挑。

　　落絮幽幽叹了口气，狠狠瞪了一眼碧风，“我还没说你和福伯，竟然私自去找纳兰澄。”落絮自然想到，安亦易容成她，未免被人发现，自是要先瞒住她身边最亲近的人。碧风和福伯被孤立，会向纳兰澄求助也不稀奇。“不要小看了纳兰澄，只怕福伯的消息一传出，就被他的人盯上了。”

　　“碧风，你想办法通知福伯，告诉她我没事，让他想办法拖住纳兰澄！”纳兰澄不久就会查到她没死，于公于私，她都不认为他能放了她，至少也要拖到她进了苍莽山脉！

　　转眼又想到一事，有些担忧的柔声道，“碧风，你的娘的事……那密道危机重重，你万不可擅闯，眼下我出宫之事，还未张扬，是我离开的好机会，我……”

　　轻轻掩住她的口，碧风淡淡而笑，“我知道，絮儿，你放心去吧！”他俯下身，贴着她的耳边，轻声低语，“你心里好不容易记挂上我，我又怎会做让你伤心的事？至于我娘的事……”他轻轻吻上落絮的脸颊，深深地看见她的眸，“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