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浓烟药汁,掀开了帐篷,清秀俊朗的面颊隐在滚滚蒸腾的热气后面,看不清表情,帐篷内,升着十几个火盆,让寒冬中的帐篷温暖如春。.
他走到临时搭建的软塌边,犹豫着,看着塌上的人,眼眸中露出一抹担忧,端着药汁,慢慢地退了出来。
“拿过来吧。”
塌上传来嘶哑的男声,犹如裂锦一样。
慢慢地坐起一个人,赤着上身,仅仅着着一件单薄的袭裤。头发凌乱地散在脑后,遮住半个脸颊,他小心地起身后,先转身将软塌上的棉被包得严严实实,隐在乌烟的乱发后,苍白憔悴地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轻柔的笑,然后才转身,看着停下脚步的景略,沙哑地声音压的极低,“拿来。”
景略不禁在心中轻叹一声,将汤药放在了榻边的矮几上。
“出去!”
“爷……”
“出去!”
景略犹豫了一下,看着眼前男子苍白而憔悴的脸,压抑住沉重的叹息,垂首而恭,慢慢退了出去。
他刚掀开帐篷,远远就迎上了一个身着铠甲副官模样的男子,“景……”
“嘘!”景略比了比手指,示意他噤声,拉着他走出了很远,确定帐篷内的人不会听见,才松了一口气。
“景……”
“叫我景略就好。”
那男子轻吁出一口浊气,小心地看着不远处的帐篷,“景略公子,王爷他……”
“黎将军,您还是回去吧!”
这男子正是车骑将军黎姚,品介仅次于骠骑将军,奉命皇上之命前来,急招纳兰澄回都。
“唉!唉!可是皇上……这,景略公子……王爷他……”
“黎将军,您还是回去吧,王爷他,他短时间内无法回去!”语罢,不等黎姚再开口就拱了拱手,召唤不远处巡逻地士兵,一副送客的架势。
黎姚恨得牙直养,却是没有办法,皇上仅仅下了一道口谕,而对方却是比皇上长了一辈的王爷,唉,他怎么这么命苦,从京都追到这天险苍龙岭,连口气都还没喘,就要将他往外赶。
他看了一眼神情淡漠,一副拒人千里之外摸样的景略,不禁在心底暗骂,却也只能悻悻地拱了拱手,道了声告辞,脑袋里却琢磨着回去怎么和皇上交代,这千金贵胄的王爷,大冬天的,跑着来干嘛了呀这是!
景略看着黎姚的背景,双眸间隐隐浮上担忧,他并不是怕黎姚回京都怎样回禀皇上,而是,王爷他……
而此时,景略说担忧的纳兰澄,轻轻坐在软榻边,伸手入被中,修长的葱尖儿玉指搭上了落絮的脉搏,脉搏跳动虽然仍旧虚弱,却不再像刚刚将她从雪堆中挖出来一般的若有若无,命悬一线。
而且,他很好奇,在宫中,他曾经替她把过一次脉,那时的脉象,明明……
唉!他轻叹一声,怎样也好。只要她活着,只要她还活着!
这些天,他寸步不离得守着她,十几天的医治和精心调养,她从高处坠落,所受到强烈震荡的内脏也无大碍,可是,她的体温……
手指下,她枯瘦的手腕还一如初的冰寒,白天烟夜的反复高烧,让她在昏迷间牙齿都不停地打颤,即使点燃了这么多火盆也无济于事,又不敢用热水浸泡,他只能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他抚了抚跳痛的额角,这些天,他始终在这小榻上抱着她,照顾着她,她一旦发烧,进只能反复用烈酒为她擦身,汤药不断,终于,终于是从鬼门关抢回了她。
初时发高烧时,她反反复复轻喃着两个字,鸿歌,鸿歌……然后是碧风,是惊梦,甚至是纳兰钰书……
他不知道鸿歌是谁,更不知道她与这个鸿歌的关系,只是碧风,惊梦……他无法不愤怒,不嫉妒……一边是昏迷不醒的她,一边是无法释怀的情,几日下来,他身上的衣衫明显松了一圈。
松开她的腕,他长吁了一口气,微微合了合酸涩的眼,手却伸入被中,握住她的手,他不放心,万一她有什么不良状态,或是醒来,他便能第一时间发现。
十几日的担惊受怕,十几日的惶惑无措,十几日的醋海翻涌,纳兰澄有些心力交瘁,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她醒来。
他不知道,在这十几个日夜里,他渐渐习惯她口中不时溢出其他男人的名字,他渐渐平静下内心的焦灼,那些醋意,嫉妒,渐渐被一个念头取缔,只要她醒来就好,醒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