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仙将手下留情！”凌水的这声喊叫出乎单黯和白泽所料，单黯更是心中一暖，脸上假装惊恐，可眼中不自觉柔情流露，一旁看惯他冰冷眼神的白泽心下便明白了三分。

　　“我并非要取他性命，凌水姑娘不必担心，”白泽慢慢放下右手，“凌水姑娘温柔善良，却也要慎重一些。”

　　凌水微微颔首：“多谢白泽仙将教诲。”

　　白泽打开纸扇轻轻摇着：“不知凌水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流洲。”

　　白泽一听顿时明白，单黯虽没有白泽那般清楚也知道这一去意味着什么，除了认可便是即将到来的传人闭关，那段时间恐怕除了玉壶上仙，谁也见不到凌水，想到这里单黯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姑娘有事在身，就不耽搁了，”白泽未等凌水回答，一挥手就翩然而去。

　　“多谢凌水……姑娘相救，”单黯的声音似乎有些低落，在凌水听来不过是有些恐惧未消而已。

　　“上次在元洲五芝太上真人的丹炉掉下你都没有这般害怕，白泽仙将武艺高超也难怪你慌张，”凌水心中有些犹豫要不要如若水所说招揽他，决定继续看看，“我要去流洲取样东西，需要帮忙，不知单黯仙人是否得闲？”

　　单黯窃喜，虽然也想到许是上次若水问的那个，但还是不愿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当然愿意效劳。”

　　流洲在西海之中，最是十洲三岛中山水丰饶之处，既有险峻奇峭的高峰深潭，又有清新闲淡的灵山秀水，峰峦叠嶂、河川曲折，真是一步一景、各有千秋，那边陡峰高耸入云、瀑布震耳欲聋，这边山随野尽、溪水潺潺。山坡峰腰多积石，名曰昆吾，可冶石成铁铸剑，那以铸剑成名的干莫上仙便居于昆吾山光明宫中。

　　青山横黛、云烟似鬓，仿如高雅清淡的女子闭目养息，高低起伏的山势若翠绿衣衫，点缀其中的溪流如回环花纹缠绕不绝，怎么看都是出尘绝世的女子。

　　“真是仙境中的仙境啊，”从未来过此地的凌水不禁感叹道，“精矿良泉，铸术绝妙，更兼心无旁骛，所铸之剑怎会不是绝世好剑。”

　　凌水身后的单黯闻言默默扬起嘴角，与凌水不同，他们这些仙将手中的长剑大都出自这昆吾山，他的金缕剑亦不例外，一度他还很不理解干莫上仙为何将铸剑之地选得如此清静淡雅，久经沙场后才懂得，真正的残酷需要绝对的专注，而绝对的专注源自内心的平静，内心的平静则是需峰峦绕舍的浸染，这也是他山居的原因之一。

　　光明宫在昆吾山的最深处，雾霭笼罩，几不可见，宫室依山而立、庞大空旷。凌水与单黯在宫中寻找许久才遇到一个总角仙童，凌水还未开口就听他稚嫩声音问道：“不知两位是何方仙家，来我光明宫有何事？”

　　凌水倾下身子，柔声答道：“我是聚窟洲司香宫的凌水飞仙，他是炎洲的单黯仙人，我奉师命来此取剑，烦请仙童代为通报。”仙童转身就走，两位仙家只好跟上。

　　沿着空荡走廊几个上下，竟来到一处山穴之中，灯火通明、布置素雅精致，干莫上仙正摆弄一堆石头。仙童轻声说道：“宫主，凌水飞仙到了”便离开。

　　干莫上仙并未理会，仍是专注在眼前的昆吾石上。单黯知这位铸剑仙家常常沉浸其中不可自拔，曾经自己几次来访也都遇到过这种情况，若是打扰不仅是不礼貌，而且会打断他思量，并非才高气傲什么的。单黯担心初次来此的凌水一无所知，就看向她，只见后者神态沉静，目光时而扫过山穴四周、时而定在干莫上仙，虽是好奇灵动，却没有半分不耐烦。

　　许久，干莫上仙才抬起头来：“凌水姑娘来得很快嘛，”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向外走来，“随我来随我来。”三位仙家一行来到一间高高阁楼上，窗外云海翻涌，窗内满是各式宝剑。干莫上仙一挥手，中间架子上的一只木盒稳稳抽出、打开，一柄长剑缓缓立起。干莫上仙右手持剑柄，左手握住剑鞘，只听“锵”的声响，一道银光闪处，如水精般泛着窗外云色照亮剑阁，剑鸣之声似蜂鸣不绝。干莫上仙回身挥剑劈向一旁半人高的玉柱，削玉如泥，干净利落。

　　单黯暗自赞叹好剑，两眼不禁放出欣赏之情。而凌水已是彻底惊住，她曾见过玉壶上仙的两仪长剑，也是这般光亮锋利，只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拥有一把与恩师相比肩的长剑，哪怕知道这是必然，当长剑在眼前时她还是有些恍惚。

　　“此剑名曰三倾剑，”干莫上仙表情严肃地说道，“是用昆吾山极高峰顶的积石冶炼铸成，更在峰顶汲取天地精华，是难得的好剑啊。”

　　“三清剑？”凌水犹豫说道，“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一旁的单黯不禁觉得好笑，尽管最开始也想到这个，但依对干莫上仙的了解断不会这般给长剑取名。此刻，他也只能装出一副惊奇无知的表情等待答案揭晓。

　　果然，干莫上仙狠狠地瞪了凌水一眼：“看你清丽秀雅的模样，竟也这样古板，”将长剑递给凌水，很是认真地说道，“此三倾非彼三清。”

　　凌水接过宝剑，细细看着，若有所思地说道：“难道是倾国倾城之意？”

　　干莫上仙露出欣慰的表情，侧头继续问道：“还有一倾，姑娘能否猜到？”

　　凌水一怔，低首摩挲平直寒亮、棱角分明的剑身，轻抿下唇，沉思许久，只得默默摇头。干莫上仙看向单黯：“你能否猜到几分？”单黯亦是不知。

　　干莫上仙长叹一声：“世上皆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殊不知倾城又倾国不过皮囊艳丽，终难抵倾那一人之心来得长久。”

　　“倾城倾国倾一人心”，单黯低语，一丝苦笑在嘴边泛开，是啊，曾经的她淡粉衣衫娇艳似桃华，虽不是亡去一城一国，亦是折服一县一国之民，更占据了他数万年空荡的内心，甚是恰当。

　　凌水的脸庞不知何时爬上淡淡红晕：“干莫上仙不仅铸得一手好剑，连给长剑取名字都是这般用心，多谢干莫上仙费心了。”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凌水斗胆一问，不知干莫上仙怎想起来取这个名字？”

　　干莫上仙双目望向凌水，满是慈霭：“你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一些，此等样貌虽不至于胜过芸芸仙女，在小辈仙家中也是难得的端庄柔婉，”目光移向窗外岚烟，“司香宫主本就是这千万仙宫中难做的宫主，玉壶上仙又对你期望颇高，与同辈仙家相比少了许多愉悦、多了许多愁闷，我自是望你能成厉害仙家，也愿能有仙家识你疼你，”轻叹一口气，“莫要学了你师父，心高气傲过甚，到底孤灯难眠。”

　　凌水听此一席话，顿时有些愣，师父在她心中一向是独立坚强，本以为是没有哪位仙家配得上师父，难道此中还有隐情。单黯更是早已心潮汹涌、目光黯淡，心比往常更疼了些，已倾一人心，更复何求，却不自知。

　　干莫上仙回过神来方觉气氛尴尬，笑笑道：“活得太久啦，有些事情你们这些小辈不知也难以体会，再有几万年十几万年的经历，就懂得许多啦，哈哈哈。”

　　“多谢干莫上仙教诲，凌水谨记在心，”凌水手执长剑恭敬行礼，一点疑惑之余更是满满的感激。

　　“不谢不谢，”干莫上仙挥手道，“来来来，你拿这剑舞来看看。”

　　凌水闻言点头，秀足一点便已闪到剑阁窗外，云诀念起，盈盈立于磅礴云海之上，淡蓝衣袂翩跹，三千墨发飘扬，左手捏个剑诀，右手轻托长剑，俨然“琼林剑法”的起手式“混沌初开”。随即，便是行云流水般的剑法顺畅使出，时而大气雄壮，时而缥缈轻逸，静若处子、动若脱兔，银光点点闪耀如寒天星子、行行婉转若白练当空，简单的剑招竟是精妙无比。

　　单黯看到凌水熟练高超的剑法，心中一热，原来，她都记得，他细致认真教给她的，她不曾忘记，哪怕红尘已尽、回忆不再，她的身上依旧有着他的影子，她一直在他身边，他亦未曾离开她。

　　“好剑法！”干莫上仙的赞叹忽然传来，单黯心中不禁“咯噔”一下，他教给她的不仅是对剑法的心得体会，还有他独特的剑风剑气，不知是否被认出来。看到干莫上仙沉醉的样子，单黯才略略放心，毕竟五万年已过，曾经血腥终成云烟，记得他剑风剑气的恐怕只余白泽了。

　　一套剑法舞完，凌水飞身回到剑阁上：“此剑真乃难得好剑，轻盈灵秀又威武生风，辛苦干莫上仙了。”

　　“姑娘剑法不俗，不枉这三倾剑的几番锤炼，若假以时日，姑娘定然成仙界名家，”干莫上仙毫不吝惜溢美之词，说得凌水甚是羞愧。

　　“只是，”干莫上仙略略犹豫，还是继续说道，“姑娘这套剑法的风范总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像哪位仙家。”此言一出，单黯不禁皱眉，难道他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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