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阔，淡光散漫，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苍木拍天，竹影扶疏，轻烟袅袅，琴韵悠然。一袭白衣的重明独坐幽篁，剑眉舒展、深眸半闭，右手抹挑勾剔，左手上下进复，音律如一泓清泉，潺潺流淌。

　　“善哉，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白泽从天而降，胜雪白衣于日光中似高飞鸿鹄，轻甩衣袂，安坐石凳，纸扇慢摇，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重明眉头微皱，两手抚住琴弦，抬首说道：“高远妙境，为你所破，真是可惜。”

　　白泽不急不慢道：“妙境高远却带三分惆怅哀伤，破了妙境的怕是你罢。”

　　“知音难觅自是惆怅哀伤，有何不妥”，重明淡定回答，“明明是你坏了我的雅兴，还这般狡辩。”

　　“非也非也，知音在此，你何来哀伤？”白泽眼中的戏谑更深了些，不待重明开口，淡然问道，“她最近如何？”

　　“谁？”重明脱口而出，只见白泽微笑不语，眸中戏谑仿佛有几分深意。重明轻叹一声：“知音在此，我瞒你不过，”顿了一顿方道，“她，还好。”

　　“司香剑法虽远不及你的那套剑法艰涩，却也是仙界中出名的难学，她学来尚好，玉壶上仙的确眼力非凡啊。”

　　重明低头，右手拨弄琴弦，叮叮铮铮，悠悠道：“嗯，玉壶上仙也很是意外，况且，又不是要学得多好，不过是授剑之礼上例行舞剑罢了。”

　　白泽眺望远处道：“果然躲过玉壶上仙对你来说并非不可能，”缓缓收回目光，“可是，偷窥人家剑法，一向为你不耻啊。”

　　重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不是去看剑，而是去看仙女，你满意了？”

　　白泽微笑点头，随即纸扇“啪”的收起，脸色严肃：“我今日来，是有事与你商量。”

　　见他如此脸色，重明便知想必事关重大，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白泽只道：“北天星宿有异。”

　　“北天星宿？谁与你说的”，重明知道白泽虽对仙界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星宿之事高深莫测，必不是他自己发现的。

　　纸扇轻展，白泽认真说道：“玄武，几日前，他找到我，说几月前他校准北天星宿时并无异常，但随之的再次校准就发现一股极为细微的仙力，来源不知、行踪不定，看似虚弱却绵延不绝。”

　　“为何会二次校准？”重明立即觉察到事情的蹊跷，“玄武校准一次北天星宿费时耗力，怎会如此？”

　　“百宜，她误闯北寒宫打乱了星宿仪，扰动北天仙力，玄武没办法只好重新校准”，白泽看到重明脸有疑惑之色，继续道，“星宿仪的冰寒石虽然不大，但也仙力富集，低阶仙家本不可能扰动，许是百宜常年饮涧水、食五芝而仙力深了些，也不是不可能，听说她也是从小食尽灵物，仙力深厚。”

　　重明略略思索，问道：“玄武还与谁说过此事？”

　　白泽摇摇头：“玄武只是感知得到这股异常仙力，没有半分证据，尚不能奏报天官大帝，还有就是，他一向独来独往，识得的仙家也不过就是我们罢。”

　　“此事可与来生台灵烟异动有关？”重明看到白泽并不意外的神情，就知两位仙家想到一处，“你的意思是还不能肯定或者否定。”白泽微笑点头。

　　重明将身前的古琴拿到一旁，站起身来整整衣衫：“如此说来，你是找我帮忙的。”

　　几日后，北寒宫里，玄武面向星宿仪趺坐，两臂张开，手掌前后拍动，冰寒石也随之明暗。如此许久后，玄武右手向上画弧、左手向下画弧，循环往复，冰寒石顿时亮光大增，光芒仿佛白练风中飞舞一般愈拉愈长，顺着同一方向旋转聚向中心，渐成漩涡。

　　此时的北天，一个巨大而璀璨的漩涡正在形成，颗颗星子分外明亮，犹如风吹烟尘般抛出耀眼银光，狭长星光流动熠熠生辉，盘旋飞向北寒宫，如同渐成一轮明月高悬于北寒宫上，流光溢彩，颇为震撼。

　　隐于北天一角的重明白衣飘动，只是一介小仙单黯，一边欣赏难得美景，一边想着几日前与白泽的对话。

　　重明问道：“玄武打算如何探寻异常仙力？”白泽答曰，“天流漩涡，他说这本是不定期重新整合冰寒石仙力，以消除其余仙力对冰寒石的干扰。”

　　“收束与释放冰寒石仙力，抛出游荡的仙力，玄武此次是想借此将那股异常仙力分离出来，追本溯源”，重明很快便明白玄武意图所在，又问道，“只有玄武能感知仙力，你我如何帮忙？”

　　白泽笑道：“我们各持一颗冰寒白石立于北天角落。”话音刚落，重明就微微一笑：“利用冰寒白石的灵性作为感知的触角，与他发间的那颗绝世冰寒白石相呼应，就可感知整个北天的仙力，甚妙甚妙。”

　　言及于此，白泽与重明相视一笑。

　　重明不是第一次看天流漩涡，还是惊叹于它的寥廓壮观，仿佛天幕之上陡然生了浩瀚沧海，白浪奔腾、海涡旋转，目之所及都会被吸入一般，灿烂而又眩晕。正当重明沉醉其中时，忽觉星光飘飞好像慢了一些，漫天冰寒石似乎也不如方才明亮，再望向北寒宫，重明不禁眉头轻锁：“怕是有何变故”。

　　北寒宫的玄武两手停在空中，已是浓眉紧锁、汗如雨下：“女宿之南有一股强烈仙力，恐怕并非普通灵物，那里无甚仙力之源，却又明显不是要寻找的那股仙力，难道……”玄武脸色顿时苍白如纸，起身就向外奔去。

　　夜天如墨，粲然星光愈转愈慢，颗颗星子也逐渐暗淡下去，纵然玄武收束住聚合的仙力，北天现下仍是一片仙力纷乱激荡，连他自己几次都差点从云头跌下，好不容易飞到女宿之南，玄武闭目沉心、屏气凝神，细细感受周遭仙力，终于在混乱中找到那股强烈仙力，睁开眼用力眺望、催动云诀，不多时，目力所及就遥遥望见一间狭小宫室屋檐上的一点鹅黄。

　　玄武心下一沉，脚步却不停，扑到屋檐上，那鹅黄赫然就是晕厥的百宜，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嘴角渗出一丝血红。玄武未及细想，将百宜打横抱起便奔回北寒宫。

　　已觉不对的白泽早等在星宿仪宫前，不久就看到玄武急急飞来，手中抱着什么，近了定睛一看，明白了几分。

　　“白泽仙将，今日的天流漩涡难以继续，劳烦仙将了，还请白泽仙将代我向重明仙将致歉”，玄武恭敬说道，语气中却难掩焦急担忧。

　　白泽轻展纸扇：“原来你猜出来我请来帮忙的是重明，那些不重要，”看向百宜，“还需要帮忙么”，未等玄武回答就说道，“你先救罢，我就在旁边，需要叫我就好”。

　　玄武感激地看看白泽，就抱着百宜走到卧房中，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烦请白泽仙将给百宜姑娘把个脉”。白泽点头，坐下一边把脉一边问道：“她仙力损失如何？”

　　“失了大约三成，百宜姑娘体内潜藏的仙力与冰寒石仙力相激荡，她身体难抵，怕已是重伤。”

　　“嗯，确如你所言，虽无性命之忧，但是重伤”，白泽抬头看向玄武，右手展开处是一颗黑色药丸，“服下应该很快会痊愈，只是仙力失却恢复起来就没这般容易罢。”

　　玄武看看白泽：“多谢白泽仙将的反生香”，将药丸给百宜喂下，伸手将自己发间的冰寒白石摘下，放在百宜的心口，常亮的冰寒白石开始频繁明灭。

　　白泽起身整整衣衫：“若我未记错，这冰寒白石的仙力本自天生，蕴含仙力远远比冰寒石更为深厚，是北天仙君的守护灵物，损了一成便要几百年修为方可恢复”。

　　“她因我而伤，我救她，没什么不妥”，玄武语气平淡如常，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不过以后几百年多做些事情罢了。”

　　白泽神情忧伤地苦笑道：“原来，看似再清心寡欲、冰冷寒凉的仙家，或早或晚，终会遇到那个让他为之心动的仙女，徘徊犹豫却又难以割舍，游移不定时她近在眼前，欲倍加珍惜时她却早已远去，可望难及、追悔莫及，世之情哀，不过如此。”

　　“原来，传说竟是真的”，玄武凝望百宜，“只有切身经历过，才会看得如此透彻罢。”

　　白泽一手轻搭玄武肩头：“我从未否认过，只是不愿再提起，还是不要学我，”顿了一顿，“那股异常仙力的线索我们会继续寻找，你安心医好她。”言毕，飘逸离去。

　　回到炎洲，重明已将清茶煮好，金黄茶汤透亮明媚，白泽接过重明递来的茶盏，呷了一口茶，赞道：“好茶”，才说道，“这次又是百宜，看样子，玄武与百宜之间有些事情需要解决”，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重明。

　　重明眸色一暗，低头说道：“那件事情现下无法解决，”展开右手，一颗冰寒白石兀自散发光芒，“玄武搅动天流漩涡时你的那颗冰寒白石可是一直亮着？”见白泽不解地点头继续道，“我的这颗，天流漩涡出现时，彻底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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