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灵帝国历753年,初冬,天气逐渐变的寒冷。
距离穿越而来,已过去了大半年之久。
赵云仍在努力适应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同时适应着自己的身份,一位家道中落,落魄贵族的独子。
圣灵帝国的帝都,雷斯特家族豪府邸。
每天里,赵云作为雷斯特家族的少爷威廉·雷斯特,都会早早从床榻上爬起,在女佣尽心尽职的服侍下,洗漱、穿衣、和进餐。
一杯牛奶,三四片香软的面包,这就是早餐的全部。
早饭时间过后,赵云坐上老管家比尔驾驶的马车,离开府邸,前往帝都中心,最享誉盛名的魔法学院,以一个旁听生的身份学习。
而到了晚上放学时间,赵云走出魔法学院后,总能在第一时间里,见到老管家比尔驾驶的马车,停靠在校门口附近等待着他。
夜晚,回到府邸,偶尔与尽职尽责的老管家比尔共进晚餐,然后看书,亦或复习今日所学,上床睡觉,迎接新的一天,并如此不断重复下去。
赵云逐渐变的麻木,甚至都快遗忘掉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直到,这一天的到来。
清晨,一如既往的洗漱穿衣,屏退女佣后,赵云独自一人站在铜镜面前,痴痴呆呆的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身量身定做的黑色贵族礼服,圆圆的黑色高筒帽,白色的蝴蝶领结,黑色贵族长靴……
“这是我吗?我该叫赵云,还是叫做威廉·雷斯特?”赵云喃喃自语道,语气之中充满了迷茫。
以往,每当此时,老管家比尔都会恭敬的站在一旁,等候着自己进餐,然后送自己上学。
不过今天是个例外。
老管家比尔没有来,甚至楼下隐隐约约传来了争吵声。
赵云一愣。
雷斯特家族的这处府邸虽然很大,有三层楼之高,有花园、泳池、假山和花草树木,但生活的人却不多。
除了自己以外,就只有两三名女佣,老管家比尔,和自己名义上的父亲,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老是酗酒的父亲巴扎多·雷斯特。
楼下大厅里,隐隐传来的争吵声,打破了清晨独有的宁静。简直百年难得一遇,直接引起了赵云的注意力。
他出了房间,从螺旋楼梯口走下楼来,来到大厅,顿时看到了极其热闹的一幕。
十数名身穿布衣的穷苦劳力,正在一位衣着得体的商人指挥下,搬着各种家具。
有人架起高梯,取着楼顶垂下的魔法水晶吊灯;有三五人合力,抬着一排排诺大的书柜去屋外;也有寥寥几人专门负责取下洁白墙壁上的油画,装进一个大大的木箱子里,好生保管。
甚至透过窗外,人影幢幢,一群肌肉发达的汉子用木架,合力抬着一些笨重而名贵的雕像。
“你说什么?这幅油画,可是我雷斯特家族一直流传下来的毕加德尔大师的作品,你才出二十枚金币?”
在热闹轰轰的大厅中央,一名体态瘦弱的中年男子,正拿着一个白银小酒壶,语气不善的与商人进行争执。
赵云知道,这名瘦弱的中年男子,正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一个整体酒不离手的老酒鬼,落魄男爵巴扎多。
巴扎多身穿一身散发着酒味,不知几天没洗过的宽松袍子,一头蓬松凌乱的黑色长发,深深的黑眼圈,浑浊漫无焦距的眼神,胡子邋遢。
明明是一位正值人生黄金期的中年汉子,浑身上下却充满了颓废的气质,像是帝都贫民窟附近,路边随处可见的一位乞丐。
哪有半点贵族该有的高贵气质。
“尊敬的巴扎多男爵,你要明白,你是在处理物品,是在变卖,而不是拍卖!事实上,毕加德尔大师的油画作品虽然很值钱,但我给出的二十枚金币的价格也已经不少了。”
商人笑意盈盈的解释道。
末了,他看见赵云走下楼来,顿时友好的打着招呼:“这位阁下一定是威廉小少爷了?威廉小少爷你好啊,吃早饭了没?”
赵云还未说话,落魄男爵巴扎多便开口道:“威廉你下来干什么?你先上楼去,今天暂时不用去魔法学院上学了,我事情还没处理完。比尔,你去准备少爷的早餐。”
“是的,老爷。”老管家比尔点了点头,带着不情愿的赵云上楼去。
商人呵呵一笑,继续指挥劳力工作,落魄男爵巴扎多也重新与他交涉攀谈。
砰!
二楼,房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吵杂的种种响声。
老管家脱下白手套,神态有些疲惫道:“威廉少爷您等等,我这就去准备您的早餐。”
“管家比尔先生,不用了。”
赵云摇了摇头,问道:“你能告诉我,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管家比尔起初一愣,旋即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威廉少爷,您不用担心,巴扎多老爷只是在变卖家产而已。”
比尔原以为,赵云听此消息后,会显得非常的害怕,露出一个十五六岁少年应有的恐慌表情。
但是比尔猜错了,赵云不仅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慌与恐惧,甚至相反,还非常的镇定。
“变卖家产?我们雷斯特家族已经破产,到了不得不变卖家产,以维持日常生活开销的程度了吗?”赵云面无表情的疑问道。
老管家比尔对这番话很是吃惊。
他难以想象,这竟然是一个十五六岁少年口中说出的话。
赵云继续问道:“我们雷斯特家族的这间大宅子,也会被变卖吗?”
“是的。”
“那几名女佣也会被辞退?”
“是的。”
“我以后也不能到魔法学院学习了?”
“是的。其实少爷你要理解老爷的苦衷。他为了维持少爷您的学业,已经苦苦支撑了好几年,直到现在,再也负担不起帝都魔法学院昂贵的学费。”
“那我们将要去哪?”
“回到雷斯特家族的封地,远在帝都之外,一个叫做科威特行省的一个小镇上。”
赵云沉默了,不再相问。
“少爷,我去为您准备早餐。”老管家重新戴上白手套,对赵云微微行了一礼,推门而去。
赵云独坐于房间,看着眼前熟悉的书柜,上面堆放着一本本整齐的书籍;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幅油画;熟悉的铜镜;熟悉落地帘;
一切的一切,又要再次离自己而去了吗?
在房间里慢步逛了一圈,赵云不知不觉的又走到了铜镜面前。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再次发呆。
………
不得不说,胖子商人带来的人手脚非常利索,等到赵云怀着负责的心情吃完早餐,雷斯特家族的这间府邸几乎已经被搬空。
自己名义上的父亲,落魄男爵巴扎多,也在一项项的地契、协议纸张上签字,画押,完成着最后的交接工作。
到了最后,赵云房间里的书柜、铜镜、床具等物被搬出来时,胖子商人笑呵呵的问道:“还有啊?这些书籍之类也一并卖给我好了,我同样会给您一个非常公道的价格。”
“滚蛋!我儿子的东西全都不卖!”脸色不善的巴扎多男爵爆了句粗口。
听到此话,赵云微微抬头,不禁多看了巴扎多男爵两眼。
胖子商人自讨没趣,仍然笑呵呵的,丝毫不觉得尴尬。
交易完成以后,有人将赵云房间里的东西开始搬运出去,全都搬到了一辆辆破旧而结实的马车之上。
全部剩下的东西,足足装了五辆马车之多。
其中一辆,全都是老管家、巴扎多男爵的衣物等等,其余四辆马车上面,全是赵云的东西。
铜镜、大床、油画、书柜、还有众多的书籍。
“我们走吧,如果哪天我们赚到钱了,再把这间宅子买回来就是。”府邸外,落魄贵族巴扎多最后看了大宅子一眼,灌了口酒,头也不回的说道。
直到此时,赵云才注意到,巴扎多原本从不离身的白银酒壶,也换成了一个卖相难看的酒袋。
就这样,赵云、巴扎多父子两人,外加一名老管家比尔,两名雇佣而来的车夫,一行五人,离开了圣灵帝国最繁华的帝都,踏上了赶往家乡的路。
一路上,众人都是沉默寡言。
巴扎多男爵坐于一辆马车车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闷酒,一言不发。
老管家比尔仍然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不过赵云知道,他时常都在暗地里叹气,仿佛对现今的生活感到无措。
至于赵云自己,大多数时间里手中都抱着一本厚厚的书籍,一篇一篇的翻看着。
除了看书,就是吃饭、喝水、睡觉,解决生理需要,还有就是……照镜子。
照镜子,不是自恋,而是沉思。
有一天,好奇的老管家比尔终于忍不住问道:“威廉少爷,你能告诉我,你照镜子的时候,在想着什么吗?”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被吸引了,好奇的看了过来。
就连赵云的父亲,落魄男爵巴扎多和两名负责赶路的车夫也不例外。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到底是谁。”赵云看了众人一眼,面无表情道。
坐于马车车头,一路观望欣赏着周边美景的巴扎多呵呵一笑,“我最亲爱的小威廉啊,作为一个父亲,我不得不批判你两句。你思考的这个问题,真是愚蠢到家了!”
赵云一愣,朝巴扎多男爵看了过去。
巴扎多故作认真道:“我现在就告你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就是我们雷斯特家族的小少爷,是我巴扎多的独子,是我们所有人的掌上明珠,威廉·雷斯特!”
一口气说完,巴扎多终于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脸上也是露出了一丝笑意,将这当成了一个有趣的小笑话。
但赵云却完全笑不出来。他的心底,简直翻起了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静。
我,不是什么赵云!
我,是雷斯特家族的独子,是落魄男爵巴扎多的儿子,威廉·雷斯特!
困惑赵云大半年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这一刻,一丝自豪,突然自赵云脸上油然而生。
“从今天起,我就是威廉·雷斯特!”他心底对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