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那拉淑娴这话,琏哥儿只重重的点了点头,不过在侧过脸看到十二瘪着嘴一脸委屈的模样后,他又迟疑了:“其实……弟弟没欺负我,娘不骂弟弟。”
“琏儿真乖,真是一个好哥哥。”那拉淑娴毫不犹豫的将琏哥儿揽在了怀里,稀罕个没完。这还不算,她趁着琏哥儿埋在怀里时,用警告的眼神瞪了一眼十二。受到眼神攻击的十二蔫头蔫脑的坐在美人榻上,一副受尽了委屈的可怜小模样。
待用晚膳时,贾赦发现了十二的异常,随口问了两句后,登时一头烟线。
这以往琏哥儿和珠哥儿堂兄弟俩一道儿玩时,也没少闹矛盾,虽说如今倒是哥俩好了,可贾赦坚决认为,那是因为珠哥儿大了懂事了,而琏哥儿却是一如既往的胡来。不过,因着贾母始终认为小孩子打闹实属正常,连贾政、王夫人俩口子也完全没将这当一回事儿,因此贾赦也懒得理会,左右吃亏的不是他家小子。可以往吃亏的是珠哥儿,如今吃亏的却是他那心肝宝贝儿的小儿子。
晚膳时,贾赦忍着没出声。待用罢饭菜后,贾赦才特地将琏哥儿唤到了跟前,一脸严肃的问道:“今个儿先生教了甚么?”
拿已经过去了的事情说事显然站不住脚,况且想要收拾琏哥儿容易得很,随便捏个由头就可以了。贾赦的小算盘打个啪啪响,那拉淑娴听着这话也没往其他方面想,至于琏哥儿更不会想到甚么,只颠颠儿的跑到贾赦跟前,显摆起了今个儿新学的文章。
琏哥儿刚过了四周岁的生辰不过一个月,且他原就没甚么读书天赋,加上当爹娘的也不甚在意,因此开蒙一年多了,也不过堪堪学到千字文罢了。好在琏哥儿记性还不错,先生教得也好,虽刚学了一天,他也背出了好几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冈冈冈……”
贾赦冷哼一声:“怎么不继续了?你个笨小子!”
一旁的十二假装学舌道:“笨小子!笨!!”
“娘!”琏哥儿哭惨了,一下子扑到了那拉淑娴怀里,祈求安慰。自然,那拉淑娴不会为难他,只向着贾赦笑道:“琏儿还小,老爷教教他呗。”一面说着,一面恶狠狠的剜了十二一眼,可惜十二这会儿有人撑腰,只撇过头去假装看不到。
“你当老爷我傻吗?四书五经也就不提了,单单千字文还难不倒我。”贾赦虽说成日里游手好闲的,可当初也是经过基础启蒙的,哪怕他祖父母再怎么把他当成心肝宝贝儿,最为基础的“三、百、千”还是倒背如流的。咳咳,估计也就只会背,通篇默写以及解释典故来历就太为难他了。不过,只这些也尽够用了。
当下,贾赦伸手将琏哥儿从那拉淑娴怀里拖了出来,拿手指戳着他的脑门道:“玉出昆冈的下一句是,剑号巨阙,珠称夜光。”顿了顿,叱道,“背!”
琏哥儿懵了一下:“啊?剑号……号。”
“剑号巨阙!”
“号、号……”
“笨蛋小子!你怎么比你二叔都笨呢?不对,你都比东府的珍哥儿还笨了,笨笨笨!!”贾赦一下一下的用手指戳着琏哥儿的脑门,几下过后,琏哥儿又哭开了。见状,贾赦勉强耐着性子又教导了几遍,还不忘恐吓道,“背不好就把你丢掉!来,再来最后一遍,剑号巨阙!”
‘把你丢掉’这种威胁实在是太可怕了,琏哥儿抹着泪花可怜兮兮的看着贾赦,一旁的十二忽的蹦出一句:“剑号巨阙。”顿了顿,十二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极度嫌弃的喷出一个字,“笨!”
琏哥儿:…………
次日一早,琏哥儿都不用人叫,就自动自发的早早起身,匆匆用过早膳后,就去前院书房寻先生了。这被贾赦嘲笑倒是没啥,琏哥儿并不清楚贾赦肚子里的墨汁有多少,可小孩子败给了大人,原就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情,就算在书房里,他也不如二叔贾政以及东府的珍哥儿。然而,面对“听了几遍”就会的天才弟弟,琏哥儿真心觉得格外悲伤,他一定要用功苦读,做一个让弟弟崇拜的好哥哥!
可惜,先生在听了琏哥儿的控诉后,格外无语的瞪了他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道:“你爹为难你是他不对,可你为何不告诉他,昨个儿咱们只学到‘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呢?”
于是,连遭两番打击后,琏哥儿连着好几日都跟那盛夏正午失了水的枯草一般,整个人都是蔫巴巴的。当然,他不是一个人,因为之后那拉淑娴逮着机会就狠狠的收拾了十二。好在琏哥儿不是记仇的主儿,又过了几日,到中秋佳节时,他就彻底恢复了正常。
所谓的恢复正常,指的是琏哥儿拿着以前的启蒙书籍,开始抽出一切空闲时间,教导十二念书。
十二:……你逗我?!
正所谓,坑人者人恒坑之。十二硬撑过了那拉淑娴的收拾,却彻底拜倒在琏哥儿的手上。原因很简单,琏哥儿是真的教学生教出瘾来了,只要一有空,就对着十二好一通的“人之初性本善”。
可怕的是,琏哥儿完全不明白何为掌握,他只是完全按着自己的想法教导十二,哪怕十二被折腾的没法子了,通篇背下来也没用。只要琏哥儿觉得没够,他就不会停止教学。
更可怕的是,也不知道琏哥儿是怎么说的,很快珠哥儿也过来凑热闹了。俩人把十二折腾得生不如死只求速死,然而他们控制了十二的命脉,逼着十二不得不妥协。
“弟弟,跟着我背一遍三字经,背完才准吃一块桂香糖糕。”琏先生道。
“琮儿弟弟,如果你想吃两块点心,就要背两遍三字经。”珠先生道。
十二生无可恋的瘫倒在美人榻上,虽说叫他背诵是没问题,可三字经通篇一千多字,他如今又是个只能发出口水音的小婴儿,以他的能耐背诵完一遍后,至少也要两刻钟了。累死累活的背两刻钟,结果只给吃一块点心……
“珠儿,二太太使人来唤你回去了。”那拉淑娴进门时,一眼就看到彻底没了精气神的十二,强忍着笑意先将珠哥儿劝了回去,又哄琏哥儿去睡了,这才走到十二跟前,一把将他抱起,“老话怎么说的?善恶皆有报!叫你平日里总是欺负你哥哥,如今好了罢?每日里被折腾的滋味如何?行了,十二你也别装傻了,娘有正事儿问你。”
今个儿白日里,张家老太爷派人唤了贾赦过去。午后不久,贾赦便遣人传了消息,说是要往直隶去一趟,约莫时日后归来。
按说直隶离京城很近,往日里贾赦也没少往外跑,那拉淑娴本该不以为然才对。可这一次,那拉淑娴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索性早早的挥退了丫鬟婆子,搂着十二歇在了拔步床上。
十二倒是不在意跟那拉淑娴同睡一床,他在意的是那拉淑娴又拿自己当白工使唤。
“没事时,拿我寻开心。有事时,又是十二了。”十二怨气冲天,“这几日,都没好好吃,我都瘦了。”也许,最后那一句才是重中之重。
那拉淑娴上前掂了掂十二,觉得份量一点儿也没少,登时就不在意了,只是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先前就跟你提过一句,端闰是不是等于康熙年间。如今都端闰四十六年八月底了,若真如我原先猜测的那般,怕是明年就要出事了。”
见十二没反应,那拉淑娴狠了狠心,把十二翻过来冲着他那肉嘟嘟的小屁股打了几巴掌:“丁点儿大的小孩子还真就记仇上了。哼,多大的人了,竟会跟琏儿这个五岁的孩子闹腾。没羞没躁的!”
“……皇额娘,我究竟是‘丁点儿大的小孩子’,还是‘多大的人了’?”十二趴在床榻上,气若游丝的控诉道。
“你若记仇,就是丁点儿大的小孩子。你若跟琏儿斗气,就是多大的人了。”那拉淑娴冷哼一声,“还有,以往你不爱搀和那拉氏的事情无妨,左右我也懒得管他们。可这一次,张家那头,我是一定要保住的。偏生……”
太子|党。
区区三个字曾经害死了多少人,如今也依然有着震慑力。那拉淑娴没法说服张家彻底脱离太子,虽说张家老太爷早已不是太子太傅,可早期的烙印却是一时无法洗脱的。更别说,以荣国府为首的四大家族更是钦定的太子派系,一旦历史重演,明年怕是一场可怕的大清洗。到时候别说张家了,只怕偌大的京城都要重新洗牌。
十二沉默了半响,终于吭吭哧哧的道:“皇玛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