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敌初阶论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博学多闻的秋香
作者:六年左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江宁全城都知道恕宗献降表,正式向金人投降,在香案前对金朝膜拜称臣时,冰冷的悲戚之风,已经吹遍江南。

  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

  蔡明坚辞去羽鹤诗社社首,独自站在长江岸边,心绪难平吟出一小句汉古诗。

  主忧臣劳,主辱臣死。

  看着自己白嫩,细如玉笋,除了写诗填词,没做过粗活的手,一阵厌恶感涌了来,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嫌弃读书人这个身份,他想战场杀敌,战死也无妨,要他眼睁睁金人污辱皇,欺凌大翎子民,他宁可不苟活。

  愤怒地脱下书生长袍,奋力往江一扔,从今天起他要封笔,弃袍从戎,从军,不杀光金狗不罢休。

  像是嘲笑他自不量力,江面吹起对头风,青色袍子被吹高空,往江宁城飞去。

  蔡明坚捶胸顿足在江边大哭,穿着单薄的衣服颓废地步行回城。

  当晚蔡明坚发烧重病,烧得不省人事,不断说着魇语:百无一用是书生。

  事情传了出去,闹了这么一个大笑话,满江宁的文人、学生却没有一个人私下谤诽他,几天后那件飞走的衣袍,被人浆洗过,整齐迭在放在蔡家大门,衣袍内留诗一首作为呼应与劝勉。

  家亡国破此身留,客馆春寒却似秋。

  雨里苦愁花事尽,窗前犹噪雀声啾。

  群心已惯经离乱,孤注方看博死休。

  袖手沉吟待天意,可堪空白五分头。

  未曾具名的诗,在仕子间讨论不休,一句群心已惯经离乱,切中江南偏安一隅,对国事的冷淡麻木,像把大槌敲在众人心中。

  各大茶馆酒楼,仕子们热切讨论朝廷当前局势,该如何驱走金狗,也在猜测是谁捡到蔡明坚的袍子?写下震聋发聩的警世诗。

  羽鹤诗社成员的字迹,写诗的风格都对不号。

  有人想到唐寅。

  人生自古谁无死与孤注方看博死休,在意境堪称一致,

  但从王贤父亲,少府少监事与朝中一干大臣被金人掳走,求助于唐寅后,唐寅每天就是往返六如居与王府商谈营救之事,忙得昏天暗地,压根抽不出身赋诗抒怀,而且眼尖的人认出,诗的字迹与在东街摆摊的测字先生所书一致。

  花了钱一问,测字先生说是一位军爷口述,他代笔,问起长相,测字先生只说记不住,但见到人一定认得出来。

  大翎重文轻武,一听说诗是武人所写,仕子们顿然没了兴趣,甚至一改先前百般吹捧,挑刺地,酸言酸语说,不过尔尔而已。

  蔡明坚一病不起,大翎朝亦同。

  恕宗被金人扣押在军营,扬言缴纳赎金才肯放人。

  十日内缴交黄金一百万锭、白银五百万。

  国库空虚,开封府便派人到民间搜刮,吏部尚书王时雍卖力掠夺美貌的女子给金人享用,世界第一繁华的汴京,几日内变得一穷二白,百姓为了果腹连死人肉也不放过。

  凑不齐赎金,金人以人抵债,光是女性,从嫔妃、王妃、公主,下到宫女、官民女、歌女合计一万多人。

  汴京沦陷,消息闭锁,这些信息是唐寅提前从后世得知。

  大翎人只知道恕宗在投降后数月间,金太宗下诏将恕宗贬为庶人,当场扒掉慎、恕两宗的龙袍,两宗仅着中衣挥泪跪下谢恩。

  金人将诏文流出散布,传至江宁时,城里哭声震天,如丧考妣。

  市街的生意人纷纷收起行当,歇业以表沉痛。

  六如居早早板,闭门谢客,严令伙计们保持肃穆,不准嘻嘻哈哈。

  车夫将马车牵到后巷,牛贵领着三个手下,将马车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纰漏,要手下拾掇好衣服,照子放亮,自个进屋里请唐寅外出。

  牛贵他们如今是唐府的家丁,专职护卫唐家人出外时的安全,有鉴于回唐寅被绑架,华掌柜、秋香对家里添几名护卫表示绝对赞成。

  六如居现在不差这个钱,朱勔的收藏,贾子期带了不少京变卖,在樊楼那场同行邀宴,不过展示一幅吴道子真迹,这些笔墨铺子的掌柜疯了似地竞价,等知道贾子期手里有更多的汉唐名家墨宝、画作,他们背后的东家再也坐不住,鉴定完,确定是真品后,喊价之高,令贾子期咋舌。

  汴京的大商铺哪家背后没站着一两位皇亲贵戚,江南富商不敢收的赃物,他们有恃无恐抢购,货再烫手,进了权贵的库房里,痕迹抹也给它抹平,再被金人抢夺一空,就成了胡涂帐,官府想追究,行,有本事去跟金人说。

  胡丁嫌字画保存不易,全分给了唐寅,着实让唐寅海捞一笔,单吴道子的画就卖出了十万贯,贾子期得先派一艘船将堆积如山的金银铜子运回江宁,六如居的小库房塞不下,私下分成几批运到桃花居存放。

  要不是唐寅败家比赚钱更快,华掌柜真想把六如居所在的整条街买下,叫那些当初笑话他,跟着一个毛头小子,苦守着一间破笔墨铺子,注定没前途的人,睁大他们的狗眼看看,六如居在短短几年内挣下的家业有多可观。

  大户人家家主出门,身旁护卫家丁动辄七八个,唐寅才带着四个算是寒酸了。

  去王府。

  唐寅车坐定,牛贵即刻发号施令。

  牛贵坐在车夫身旁注视前方动静,手下跟在两侧及后方。

  东家慢走。

  祥发尽责等到马车出了巷子才关门户。

  东家走了。

  一关门,却朝着屋里通风报信,将门闩牢,忠实地践行秋香吩咐的把风任务。

  大厅里,秋香穿着粉色比甲,天蓝色忍冬花刺绣的襦裙,围着黑色水貂毛颈围,往湘妃竹花凳一站,右手食指从简泰成起,逐一点向狗鼻子、崩牙七、小黑子,停在破嗓子鼻尖,最后摇着指头轻笑。

  不是我说嘴,六如居加桃花坞宅子下下,有谁跟着少爷我比久,想当初住在小瓦屋里,少爷的事都是我秋香一手包办,少爷的背是我擦的,亵衣亵裤是我洗的,袍子是我缝补的,床是我暖的,说的梦话也是我第一个听到,少爷眼睛一转,我就明白他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少爷的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区区一个埋梗难倒你们,却难不倒我。

  简泰成将江敏儿交给侯通,收下丰厚的前金,侯通打包票会将人平安送到,他看中耐冲撞,船速惊人的快船,想要买几艘,请简泰成先给唐寅通个气,回头他再登门拜访。

  人与船托付给侯通,简泰成换搭小船回江宁,趁唐寅召集所有人说明之后的计划,交代工作时,私下向秋香请教他想不通的事,狗鼻子偷听到,过来凑热闹,他对唐寅独树一格的言行同样好奇,不单是他,崩牙七、小黑子,破嗓子都想多了解自家东家,群聚在一块,几个大男人左一句秋香姐,右一句好妹子,哄得秋香乐开花,答应替他们指点迷津,但要等唐寅出门再说。

  埋梗就是埋设伏笔的意思,譬如说,五日前王贤王公子不是送了少爷一把,扇骨由精铁打造的折扇?无论公子用得到或用不到,喜欢与否,今天少爷到王公子作客,一定会带新折扇,以示对这份馈赠的尊重。

  秋香敛了敛脸色:假如,我是说假如,少爷在路遇到歹人,酣斗中,歹人一刀砍向少爷,少爷拿折扇去挡,歹人以为得手,等着刀劈断折扇,把少爷开肠剖肚。

  秋香妳完了,我要告诉少爷妳诅咒他。

  宝环在一旁插嘴,铁了心要告状。

  去啊,看少爷信我还是信妳,这几位爷也不会放过妳。

  秋香顶了回去外,简泰成带头,狗鼻子他们一起瞪向宝环,宝环这才意识自己的错误,脚底抹油就要跑。

  跑,跑去哪?从明天起家里的夜香妳一个人倒了,倒满一个月才能停,亏我以前把你当姊妹看。

  宝环不敢哭,丧着脸哽咽退了出去。

  继续说,东家怪罪下来,狗叔替你扛。

  碍事的人走了,狗鼻子要秋香说完,他的胃口被整个吊起来,心奇痒难止。

  秋香清清嗓子,咳了两声,用说书人的口吻:说时迟那时快,利刀砍在折扇,竟传出金铁碰撞声,咭当当,折扇损而不断,趁歹人愣住,少爷往左一闪,使了一记穿心腿,正中歹人胸口,歹人向后倒飞三百丈,吐肠裂胆而亡。

  好啊!

  赢得狗鼻子一声喝采。

  叫好声后,秋香接着说:王公子并非知道少爷会遇险才赠扇,少爷也不是因为提前知晓会有歹人袭击才带着折扇防身,但当少爷用了铁骨扇脱险,我们不但不会觉得奇怪,而是会认为理所当然,大叹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天庇佑少爷才会得此宝扇相助,一件好似无关紧要的事情,在不经意的时刻成为重要关键,即为伏笔,就是少爷说的埋梗。

  如此说来,东家送江大家到康王爷那是别有用心。

  简泰成恍然大悟,他就说嘛,出钱出力总不会是为了让人双宿双飞,康王爷对江敏儿如何,简泰成无从知悉,但江敏儿对康王爷却不是单纯的爱慕。

  泰大伯你怎么可以破梗,那少爷的梗不就白埋了吗?

  秋香脚轻跺,责怪简泰成说出唐寅的谋算。

  简泰成打哈哈直说:老泰失言了,下次绝不再犯。

  心中疑惑尽去。

  狗鼻子举起手,这是唐寅定下的规矩,有问题先举手再发问,以快者为先。

  狗叔请说。

  底下这些人全是与唐寅一起出生入死,她当他们是叔伯哥哥,偶尔会撒个娇,发发孩子脾气,但心里是尊敬的。

  樱木花道是何许人也?

  牛贵跟狗鼻子哭诉,请他务必在唐寅前美言,他牛家就没人跟倭人挂勾。

  狗鼻子问过唐寅几回,唐寅总是笑而不答。

  一个高六尺余的倭人,发红如火,性情暴烈,力大无穷,跃如羚羊,本为市井一泼皮无赖,不学无术,终日与人斗殴,后被其师安西先生所感化,成为一代手鞠高手,曾向五十名女子求亲皆遭拒,每回被拒必伤人。

  五十名,那不长得比老子还丑百倍,不对啊,倭人最高不超过五尺,只有荷兰人才长着红毛。

  狗鼻子的娘曾找过媒人替他张罗婚事,被人连拒两回,第三回成了,但他却被官府出了赏格,从此亡命天涯。

  少爷不会说谎,关二爷不就是脸如酒红,世奇人异事之多,不能咱们汉家有,倭人就没有。

  秋香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狗鼻子不信,如她所说,他走遍大江南北,除了醉汉,就没见过跟关二哥一样的红脸男儿。

  既然忠义无双的关二哥存在,就不能断然说倭人生不出高个的红发儿郎。

  我有问题,什么是手鞠?

  破嗓子接着问。

  蹴鞠是以足踢鞠,手鞠改足用手,以投代踢,在一个长形的场地,左右架两个竹架,竹架方钉一面木板,设置一个面朝天的风流眼,以石灰画圆,在圆内投进得两分,圆外得三分,有三人对三人,五人对五人两种赛规,破叔若有兴趣不妨到添夏村一观,农忙后,村里的人都会聚集在空地,来个一两场手鞠,曹牛耍得可好的呢,十球中能进了七八球。

  添夏村都有人玩了,就不是空口说白话。

  秋妹子博学多闻,某受教了。

  破嗓子向来钦佩有学识的人,不管对方年长与否都给予最高的崇敬,抱拳行了一礼,其他人群起效仿,一个个对秋香致意。

  秋香小巧高挺的琼鼻,耸了个半高天,嘴说不敢,其实得意得要死。

  少爷还教了我不少学问,还有番邦语言,大家要是不嫌弃,听我说说如何?

  急着要卖弄。

  知道什么是爆雷?什么是腿了?英吉利人怎么喊冤的?不知道吧,走过来一点,姐告诉你们。

  笑得那叫一个洋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