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点一点地回过头。

　　清岚面色惨白，眼神涣散，瞳仁闪着妖异的血光。

　　琉依望着她柔若无骨的手。那手中握着的刀刃，已经直直洞穿了琉依的胸腔。

　　“你对她做了什么？”琉依也顾不得疼，回头怒视着南楚洇蓝，“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操控她的心智？！这一身修为都不想要了么！”

　　“若不是她心中对你一直有怨怼，如何会这么容易地受我操纵？”

　　“姐姐生性纯良，平日里都不敢见血……就算姐姐怨我，以她的心性也不绝会杀我……南楚洇蓝，你不要以为是我的亲人，我就真的不敢杀你！”

　　少女樱花般润泽的唇被银牙咬得失去了血色，眼神里却一闪而过与年纪不相称的狠烈决绝。琉依回身一掌打在清岚身前，清岚倒退两步，刀刃也趁势被抽离了琉依的身体。

　　鲜红的血迹蔓延在雪白的衣襟上，仿佛盛放的花朵，别有一番凄美绝艳。

　　少女面容雪白，唇角的血迹不断渗出，神情却依旧决绝坚毅。

　　几百年前，那张一模一样的脸……

　　同样是……鲜血横流，她决绝的神情……

　　她说……她说……

　　“不！”南楚洇绝仿佛是神魂抽离一般，失魂落魄却又充满恐惧地摇头。

　　不要想起……不要去想……不要……

　　为何过去几百年了，那一幕幕却依旧清晰若昨日？

　　她说……她说……

　　她说，南楚洇绝，你我……你我永世都别相见了……

　　她说，南楚洇绝……我以血族圣姑的身份诅咒你……永世轮回，画地为牢，孤独终老！

　　她……她………

　　“洇蓝！”南楚洇绝只觉得心像被剧烈撕扯着，早已分不清回忆和现实，“住手！你在做什么？！”

　　手一扬，南楚洇绝只觉得脸上突然窜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那样大的力道，让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倒了下去。

　　“哥！杀了她！哥！醒醒吧，她不是汐月！”南楚洇蓝看着他的神色，饶是自幼一起长大相伴百年，看到他如此仍是心惊。

　　他一直是玩世不恭的，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间……那样绝望那样癫狂的神色，也只有在几百年前那个人死的时候才见过。

　　“多年不见了，南楚洇绝。”悠悠的叹息传来，轻得仿佛可以随风飘散。

　　“父皇……父皇。”琉依抬头望着印玄，又看看一个绝望一个疯癫的南楚洇蓝和南楚洇绝，一瞬间心头万千情绪涌动。

　　印玄垂着眸，一步一步走上来，挡在琉依身前。

　　琉依看着他这么多年无论经历多大风浪始终笔直坚定的脊背，感觉仿佛是回到了小时候，被他护在怀里，什么都不用怕不用担心。

　　其实自己……有时候真的无所适从。

　　只是不得不背负，负起自己应该的责任。

　　从她选择回到神界的那一刻起，她便已是回头无岸，万劫不复。

　　姐姐，你究竟羡慕我什么呢？

　　她扶着胸口缓缓走至清岚身侧。

　　清岚被她那一掌封住了穴道，垂着头，眼神呆滞，青丝映着她白皙的脸颊，显得诡异可怖。

　　“姐姐……姐姐，你该醒了……”

　　琉依伸出手，指尖凝结起金色纯正的灵力，轻轻抚上清岚的面颊。

　　仿佛清泉淌过，清岚的灵台渐渐清明。

　　“大哥！大哥……”南楚洇蓝跪在地上抓着南楚洇绝的衣摆，哭得狼狈不堪。

　　“他的神识已经颠倒混乱了……”印玄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他也不便趁人之危。

　　毫不客气的一挥衣袖，将这兄妹二人扫出了琥珀宫。

　　南楚洇绝……本来我们可以是不错的对手……和朋友。

　　即便魔教与神族势不两立，即便他们已经争了千百年……他却不得不承认，或许这个死对头才是最懂他的人，是某种意义上，和他最为相像的人，是他……多多少少有点羡慕的人。

　　只可惜……他二人又皆是执念深重之人，竟然还是为了一个情字，彻底决裂。

　　印玄苦涩地回过头，看着跪着那里强撑着给清岚渡真气的琉依。

　　“依依……”他嗫嚅着竟不知如何开口。

　　这个女儿的性子，和自己年轻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心高气傲，遗世**。如今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只怕……

　　琉依收手，起身，恍若未闻地转身走了出去。

　　“依依！依依！”印玄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只触到她飘飞的衣角。

　　可是刚走出两步，她便狠狠一颤。

　　仰头，鲜血喷出。

　　她睁着眼，缓缓倒下去。

　　惨白的脸，霜白的衣，映着鲜艳的血滴，像是素面的绸缎上盛放的花。凄绝，哀婉，却又妖媚绝望到了骨子里。

　　触目惊心，却又让人不禁生出飞蛾扑火的向往与热切。

　　她记忆里最后的画面，就是上方飞旋着降落的血滴。有些溅到她的脸上，温热的，腥甜的。她感到莫名的恐惧，又像是被巨大的力量吸引着，不由自主地堕入无边的黑暗。无可抗拒，无法救赎……

　　梦境中，是那年，漫天飘飞的雪花。

　　千年不遇的大雪。

　　大雪中，那个年轻男子的笑容，英气逼人，像是开在心口的一朵莲，温暖轻灵了她的整个灵魂。

　　只是，她现在终于知道，她不配得到，那样的救赎。

　　她只是，踏在累累骸骨上的白银祭司。天生的虐杀者。

　　暗室的门终于开了。

　　片枫昏昏沉沉地抬起头。他在这里呆得太久了，久得已经不记得时间了。

　　来人是个年轻娇媚的女子，瞳仁鲜红，一身血衣，衣上绣满紫色的夜来香。

　　片枫极力回忆着。他浪迹江湖这么多年，似乎没有哪门哪派是如此打扮。

　　“你一定在想，我是哪门哪派的，对么？”那女子幽幽地开了口，身形随风飘散，又突然如雾气般渐渐聚拢。一眨眼的工夫，便到了他面前。

　　“你……”饶是这么多年跌摸滚打，刀头舔血，见过无数诡异可怖的情景，片枫还是禁不住脊背僵直，冷汗湿透全身，寒意和麻木让他几乎动弹不得。

　　本来只当是江湖仇家前来寻仇，可如今……眼前这个女子究竟是人是鬼？！

　　“我不是人……”女子唇边噙着一抹诡异的笑，看着片枫眼中瞬间涌动的恐惧，似乎更满意了，“我更不是鬼……”她垂下美艳迷离的眸子看着渐渐失措的片枫，血色的瞳仁中满是猎食者看着猎物苦苦挣扎的残忍趣味。

　　“怎么，我都认识你几百年了，你却不记得我？”女子精致却充满危险气息的面庞离他越来越近，他颤抖着向后仰去。

　　“南楚洇蓝……我叫南楚洇蓝。”

　　“我是魔……跟你一样的魔……”

　　“疯子！”片枫的牙齿都在打颤了，却还是一把推开了南楚洇蓝。

　　“呵，呵呵呵……”南楚洇蓝虽是笑着，眼神却渐渐凄楚悲凉，“怎么，不信？”

　　纤长冰冷的手指渐渐抚上片枫轮廓分明的面庞：“你果然和你父亲一样，从来未曾把我放在眼里……这几百年，我一世一世地找你，一世一世地消除你的记忆……而你，你爱的是琉依那个小丫头……”

　　“岐渊片枫……岐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