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月浅 十三 长相随
作者:北乔、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慕容子陌也乐得逍遥,陪着弈洛吃喝玩乐,刚走了一个时辰看到客栈便下令停车用晚膳。

  慕容子陌左手抱着弈风,右手牵着弈洛,弈洛抱着丸子。三人一狐在掌柜的微微怪异的目光下随小二上楼。

  弈洛觉得这两天住店掌柜和小二的目光都有点怪异,拉了拉慕容子陌的衣角:“慕容子陌,为什么这两日掌柜的都那样看我们呢?”

  慕容子陌笑笑,“洛儿带了面纱也挡不住沉鱼落雁的容颜啊,掌柜的看你太漂亮了。”离开帝都时,他和洛儿说为了安全考虑,他们住在一起,洛儿本来就常和弟弟睡,闻言也没多想就同意了。而小弈风眉眼和洛儿肖像,三人住一间房,估计掌柜的以为弈风是他俩的孩儿。洛儿顾盼间似梨花染雨,身高却看着就十二三岁,掌柜的看自己的眼神就有点猥琐了。呵呵,他也感觉自己不太正常,竟赖着和小丫头一间房,“怎的又叫连名带姓的叫我了,不喊哥哥了?那便叫子陌吧。”

  连/城抻个懒腰走下马车,交了个损友就是命苦,身为断剑门大名鼎鼎的剑客,如今却给慕容子陌做跟班,在大堂点了菜吩咐小二送到房间,便歪歪斜斜地晃上楼。

  几人正在连/城房间吃着饭,弈风便吵着要今早买的梅子,丸子也在桌边蹦哒蹦哒助阵。弈洛担心丸子蹦哒到盘子里被慕容子陌教训,便抱起丸子起身去隔壁给弈风拿梅子。

  从床榻拿起梅子回身,便见窗前闪过两个高大的黑影,隐约听到一声凉王,弈洛将丸子塞到袖子里向窗外追去。

  小河边,古树枝杈伸展,在地上投下狰狞的暗影。潺潺水调,无端添了一丝阴森。两名黑衣男子躲在树上,弈洛屏息悄悄蹲在草丛后,安抚了有些不安的丸子,想起那眉眼如画的少年,有丝愧疚,可能又要害他担心了,可是若不跟踪出来,自己也不能安心,毕竟两人鬼鬼祟祟的爬窗子,那一声凉王透着丝阴狠。

  “三弟,老大和五杀应是死在镇南王府了,恐怕是凉王做的。”

  “凉王如今便在客栈里,等我们解决了这个……”

  “来了。”

  银针被汗水浸湿,今晚恐怕要杀人了。有想要守护的人,她不能再心软。浓重的血腥气渐渐逼近,隐约瞧见一名青衫男子从小河上游缓缓走近,男子似受了重伤,左手按着胸口,长剑拄地,微跛。

  男子在距离弈洛藏身草丛几尺处停下,树上黑衣人挥刀劈下。弈洛白绫出手,一条白绫卷起青衫男子像河边送去,左手白绫缠住执刀男子手腕,借势一荡,逼近另一名从树上跃下的男子,短刀刺入小腹。

  旋身将白绫缠住的男子踢飞,短刀疾射,男子倒在河边,小腹下血液阴湿了一丛枯草,腕间鲜血如注,流入小河,像山水画浓墨重彩的一笔,又渐渐晕染,河水带着妖娆的美感。

  弈洛把丸子从袖子中拽出,在心口揉了揉,妄图平复那颗奋力蹦哒的心,顺手在丸子身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她还是没有一招致命,不是不能,而是不忍。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将丸子放下,发抖的手伸进袖子中摸了半晌,掏出一只小瓷瓶,拔下殷红的木塞,倒出四粒药丸喂入黑衣人口中,“若明日还活着,若还想活着,寅时去客栈找我。”

  不要怪她,她只想保护亲人,绝不杀害无辜的人。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明日两人如何,便看慕容子陌的决定了;今夜,药效发作,或许他二人会沉沉睡去,或许从此一睡不起,听天由命吧。弈洛又揉了揉丸子,回头睨着坐在地上的青衫男子,想了想话本子里的台词,沉声道:“你是何人?”

  男子看着手指发抖却故作镇定的弈洛,笑到:“丫头,那狐狸毛都快被汗湿透了,怕了就说怕,别想装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怎么挤你那小脸也不狰狞。”

  “……”

  “嗔视也含情,真是个美人胚子,小小年纪如此勾人儿,和爷回去做夫人吧,何必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

  弈洛转身就走,真像给他一刀,撕烂了那张嘴,走两步又回头,摸出小瓶握在手里,盯着男子思考要不要也喂他一粒毒.药。

  男子似看透弈洛的心思,勾唇,笑意未达眼底:“怎么,也想给我一粒毒/药,明日我再去客栈找你给我解毒?”

  弈洛默默用袖子将丸子擦了擦,塞到衣襟里,原路返回。追来时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人身后,很是紧张,也忘了害怕,如今一个人在荒野里走,本就怕黑,越走越害怕,把丸子从衣服里拉出来,紧紧抱在怀里,不敢去看枝杈狰狞的剪影,低头向前跑去。突然撞上软软的东西,吓的一声尖叫。

  “洛儿,是我,别怕。”慕容子陌紧紧抱着女孩。刚刚弈洛回去拿梅子,连/城说他近日看洛儿的目光竟像要生吞活剥了一眼,又被连/城打趣了两句两人才意识到弈洛取梅子取了许久。问了守在四周的影卫,竟都未见弈洛离开,只见过两个黑影从窗边闪过,但目标不似是凉王府众人。慕容子陌便寻着黑衣的方向追向河边,刚进树林远远的见着弈洛跑来。

  “哥哥,回河边,有人要害你,对不起,我连累了你。”

  慕容子陌听弈洛讲了来龙去脉,赶到河边时只见两名黑衣人沉沉睡去,呼吸均匀、伤口血已凝固。这丫头,依旧不忍心杀人,还用了上好的止血药,“洛儿,那两人是天煞楼护法,作恶多端,近几年杀害多名朝廷命官,屠了余阁老全家。”斟酌了一下,才对赶来的影卫道:“押回帝都,废了武功,流放塞北。”

  “是!”

  弈洛又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影卫,“这是他二人的解药。”

  影卫接过瓷瓶,对慕容子陌微微颔首。待两人一狐走远,手起刀落,河水尽染。

  ***

  青衫男子从几丈远的树后走出,擦掉胸前玉佩上的血迹,低喃道:“清歌,再等半个时辰,我就到家了。”扶着树干缓缓坐下。将玉佩贴于脸颊,浅笑,闭目。没想到他今生竟能如此狼狈,昨日楼主亲自接个单子,一百万两黄金刺杀燕王,定金五十万,事成后再送五十万两。不知这雇主和燕王有何仇怨,如此大的手笔。天煞楼近日接的都是大买卖,鹰煞劫持镇南王世子,狮煞被派去苗疆,如今四煞只有他和狼煞在楼中,楼主便派他刺杀燕王。

  清歌曾说他白衣出尘,清风霁月,前世定是仙鹤。可是,清歌,既为鹤煞,怎敢称仙,若为鹤,怕也是鹤妖吧。自嘲一笑。

  犹记那年,六月,初见,一池青莲摇曳。

  清歌一袭青色长裙,淡淡莲香回眸嫣然一笑,惑了他的心神,自此一生痴恋。决定十里红妆相迎,一世笑傲江湖。

  “清歌,研磨。”

  “好。”

  “白酒,斟酒。”

  “好,不醉不休。”

  相处几月,发现清歌常凝着一池青莲出神。终有一日,他又一次提出希望拜访她的父母,送上聘礼时,清歌泪流满面,“白酒,我本是天煞楼楼主的妹妹,不忍污了你一世清华。”然一念成痴,他不顾亲朋反对,入了天煞楼,以鹤煞之身,允诺为楼主办四庄大事后,带清歌远走天涯。

  此次镇南王府一煞五杀怕是凶多吉少,而狼煞见一煞五杀迟迟未归,妄想一人独大,趁他行刺燕王在归路设伏。前有同伴伏击,后有燕王府卫追杀,几番拼杀下来他身受重伤,多亏了刚刚的小姑娘,可他等不到明早去城中寻解药了。刚出帝都时遭到伏击,一剑刺中胸口,他以为他活不了了,想沉沉睡去,可想到清歌每次等他回家的神情,挣扎又起身赶路,伏击的天煞楼杀手得手后回狼煞处领功,若清歌得知他已不在,怕是会想不开吧……

  “四爷,可是无力起身了?”一人缓缓靠近树下青衫男子。

  “呵,费什么话,动手吧,大护法。”白酒将玉佩放入怀中,拭掉长剑残血带起的枯草。

  ***

  半山,小茅屋。

  清歌半绾青丝,轻抿胭脂纸,凝着铜镜中凤冠霞帔的女子,嫁衣似火,红唇似血,低喃:“清歌,是你害了白酒。”

  抚了抚广袖上银线描的白鹤,“情深奈何缘浅,你终归见不到我为你披上嫁衣的模样。”凝着白鹤浅笑,泪如雨下,“那便将十里红妆铺在黄泉路上吧……”

  无月,似血嫁衣披着星光,沿着小径漫上山顶,剪影似一盏盏曼珠沙华迤逦。

  山顶,清歌一片:“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红衣坠落,似血蝶翻飞。山谷只余一声长叹,“君妾长相随…”

  **

  河边,刀光剑影,白酒一口鲜血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