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子陌腹痛如绞,脸色苍白,急忙撤招遁走,弈洛捂着嘴笑,抬头正看到慕容子陌回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一眼。
心虚低下头,一粒毛豆呛在嗓子里,咳得满脸通红。
急忙挤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朝慕容子陌挥挥手。
林南弦扶着弈洛:“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活该你被呛到。”轻轻拍着背,“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弈风悠悠接了句:“吃颗豆儿都能呛着,真笨,不如五岁的孩子。”胖爪子拍拍胸,伸手又去拍弈洛的胸,被南弦拦下。
凉王府侧厅,如玉手指把玩着一对掐丝珐琅双鹤香炉。
大鹤直立昂首,口衔桃枝,子鹤则作步行状,回首相望,栩栩如生。
双鹤的鹤身中空,镶白色釉。
修长的手指掀开可开合的白鹤翅状盖子,香炉点起,青烟从殷红的鹤喙缓缓飘出,绕出几点烟圈,渐淡渐散……
烟雾袅袅中,高挺的鼻梁,刀削的轮廓未显出一丝柔和。
慕容子陌本想把弈洛接回凉王府,可肚痛难忍,顶着满头虚汗捂着小腹回到凉王府。
白眉老头满是褶子的手搭在慕容子陌腕间,两条眉毛拧起,眉梢上挑,那长长的白眉便打着个旋儿垂下。
慕容子陌看着老人一张脸皱的愈发沟壑纵横,疑惑道:“白眉,很棘手的毒?”
白眉老者摇摇头:“王爷,这下毒之人奇怪,这毒也稀奇,效用类似巴豆。不是致命之毒,解毒之法也稀奇。”
慕容子陌低头拿起黄石雕异兽书镇纸。
白眉继续道:“王爷,只需把西域赤火椒泡进陈醋中,喝下一壶,第二日毒素可排净,不过今日王爷可能会……有些辛苦,老夫……”
还未说完,白影一闪,慕容子陌捂着肚子不见了。
白眉老头扶额哀叹,谁这么缺德,凉王不吃辣,那西域赤火椒极辛辣,如此惹这魔王,苦了他们这些伺候的人。
定安王府,剥着毛豆的弈洛打了个大喷嚏。
白眉想着刚刚慕容子陌听到这毒效用类似巴豆,解毒需赤火椒泡陈醋那扭曲的嘴角和冷冽的眼神……
当时真担心凉王那煞星手一抖,那异兽镇纸砸在砸在自己这骨头酥松的脑壳子上,哎,当个医者也不容易,急忙跨起药箱子逃出门。
小卯端着茶水绕过回廊,遥遥看着一颠一颠的白眉老者,扯着嗓子喊到,“您老慢点,别闪着腰。”
这老头,越看越精神了,腿脚真利落。
“小猫儿,快来,跟老夫取药。”
小猫傻乎乎地跟去,苦着脸端着两壶药酒回来,被慕容子陌逼着尝了一壶……
美其名曰,调理肠胃。
晚间,弈洛又想吃螃蟹,这几日和定安王府厨子张大爷混熟了,磨着张大爷煮了一小筐肥肥的螃蟹。
眼巴巴的等着螃蟹出了锅,兴冲冲端进中厅。
却被定安王捋着胡子笑眯眯地夺过盘子:“丫头,近日不得吃寒凉之物。”
眼睁睁的看着老王爷和林南弦弈风三个人加一只丸子吃了两大碟子肥螃蟹。
弈洛盯着螃蟹,嚼着白米饭,难以下咽。不停踢着大师兄小腿,时不时碾一脚,抬头幽怨地望一眼。
南弦无奈,每次明知弈洛装可怜,可偏偏见不得她那可怜兮兮的表情,每次都忍不住答应了弈洛。
放下筷子,扯出被弈洛拧着的袖子,哭笑不得的看着上面的油渍,这丫头,每次不顺心,必定托个人下水,“好了,小九,再扯衣服被你扒下来了”。
揉揉弈洛发心,“乖乖吃饭,明晚给你烤鸭翅。”
弈洛笑眯眯,两颊酒窝深深,亲了大师兄脸颊一口,亲完呆了呆,小时候被师兄们用糖豆哄着,给颗糖豆亲一下,竟成了习惯,如今长大了,且和慕容子陌······
羞答答捂住脸,又放下手,装作若无其事,像小时候一样甜甜一笑,推着林南弦,“你快去啊,大师兄。”
大师兄做菜不行,但烤只鸡,烤条鱼甚是拿手。
林南弦好笑地看着弈洛,捏了捏弈洛脸颊,“不是说明晚吗?”
夹了一筷子青笋,“吃点青菜。”
弈洛皱着脸扭头,“不吃青菜。”
一遍一遍磨着林南弦去烤鸭翅。
从月挂树梢嘟囔到月上中天,如愿抱着一包烤翅,从酒窖偷着壶小酒,趴在房檐看月亮。
南弦换了身干爽的衣衫回来,在弈洛身侧坐下,接过酒壶,触到微凉的指尖,解了外衣披在弈洛身上,“你啊,什么时候能长大。”
揽着醉的摇摇晃晃差点滑下房檐的弈洛,无奈道:“酒品这么差,偏偏嘴馋总偷酒吃,怎么能让人放心。”
吻轻轻落在唇角,两袭青衫消溶在愈发暗淡的月色中。
仅余一只梅子青釉小瓷碗,孤零零禁不起凉风,叮叮当当滑下飞檐,一地残屑难圆。
一蓑烟雨,湿了谁的眉心。
叮叮当当的喧嚣、碎瓷的脆响,衬得那不远处斜倚檐角独酌一抹琉璃白身影愈发寂寥。
一簌落花,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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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阵爆竹声,惊了那烟雨浸透的琉璃白的身影。
康宁公主府,皇帝长姐大公主寿辰。
弈洛起个大早,迷迷糊糊找管家要了只老参,一只手扯了扯脸颊断发,找了一圈,发现偌大个定安王府,一个服侍的丫头都没有,可见老王爷多么洁身自好,不近女色。
这些年一个人带着弈风那小拖油瓶,从未用人服侍。年纪小亦无须绾发,可如今一截断发垂在脸颊旁,出席宴饮有失礼数。
翻出只簪子比划了许久,无奈断发太短,且从未自己绾过发髻,亦无法簪起断发,懊恼地用手扯了扯,皇家规矩真是麻烦,索性不再理睬……
脸上伤口未愈合,又和慕容子陌闹了别扭,没戴面纱,披散着头发上了马车。
公主府,寿堂正中金色“寿”字,两侧贺联铁划银勾:
“松峰披岁月开筵依北极如梅花挺秀
鹤语寄春秋祝寿颂南山似松柏长青”
从清晨的鞭炮齐鸣闹腾到午膳过后,弈洛以为终于可以回府睡个回笼觉了,没想到老公主留下一众小辈看戏。
弈洛用力睁着眼睛,困得一阵哀嚎,想起了关于老公主的传言:爱热闹,最爱点鸳鸯谱。
十几名小辈被安排在西园客房小憩,弈洛抱着丸子睡得正香,被小婢子摇醒。
“小郡主,小郡主,戏台子搭好了,大公主请您去看戏。”
那小婢子贴心地递过一盏茶:“小郡主,用盏茶醒醒神吧。”
直勾勾盯着弈洛说了句:“好美啊,我要是男子,定非小郡主不娶。”
弈洛迷迷糊糊笑了笑。
上好的西湖龙井,隐隐透着丝甜腻。
弈洛坐在戏台子前,一边给大师兄剥着螃蟹,一边盯着戏台子,一丝蟹肉高高举起,递给身边林南弦。
南弦直接张嘴含住蟹肉,唇角触到弈洛指尖。
慕容子陌低头喝着闷酒,忽然起身,摇摇晃晃走到弈洛桌前。
弈洛只觉得慕容子陌虽然摇摇晃晃,但步履甚有章法,记忆中慕容子陌酒量甚好,正诧异这货装醉干嘛,不会是找她算账吧。
慕容子陌手中寒光一闪,匕首出鞘,贴近弈洛脸颊:“别动。”
匕首透着凉意,弈洛抬头望向慕容子陌,嘴唇动了动,拈着银针瞪着慕容子陌:“慕容子陌,你发什么疯,姑奶······”
慕容子陌挑眉,笑的张狂:“林南弦?”
南弦撤回欲出招的手。
慕容子陌手腕外翻,一缕青丝斩断,刚好与左侧断发对称。
慕容子陌捏着一缕断发转身:“乱糟糟的头发,这么丑还出来逛,你不嫌丢人,爷嫌你丢人。回府呆着去。”
弈洛恨得牙痒痒:“慕容小八,慕容丑八怪。”
魏玉枫看着回来继续喝闷酒的慕容子陌,低笑:“子陌,你端的是酒?还是醋?”
慕容子陌不解,迷蒙的眸子瞅过来。
魏玉枫不怕死的接了句:“好酸啊。”
慕容子陌呲牙:“听说,你昨日去了藏玉阁拍下一只青玉簪子?”
“没,你喝酒,听错了。”
凉风拂过,吹起两颊断发,无故感觉一丝燥热。
弈洛低头剥着螃蟹,压下心中烦闷,看着脸颊两侧的断发,用银针戳了戳楠木桌子,下定决心今晚一定给慕容子陌下点厉害的毒,让他难受几天。免的活蹦乱跳的祸害人。
弈洛扯了扯林南弦袖子,樱唇蠕动,把刚要出口的大师兄三个字咽下:“林南弦……可能今早起的太早了,我有点不舒服,先去客房休息一会。你自己看戏吧,乖——”
南弦以为弈洛被慕容子陌欺负了伤心,犹豫了一下,道:“我送你吧。”
闲池畔,疏疏一树,叶落如秋,嘉鸟衔枝。
一路残红,青袍并戏风。
戏子咿咿呀呀的唱腔染着哀凉。
烈酒入喉,凤眸氤氲着水汽,两袭青色身影渐行渐远,遥遥融成一缕青烟。
西园。
弈洛双眸迷蒙,脸色陀红,手无意识地扯着烟青色长裙:“大师兄,我好热,不舒服……”
南弦蹙眉,几经犹豫,抱起弈洛,俯身……
酒盏翻,覆水东流。
慕容子陌未理会薛宛之说了什么,踏着昨夜风雨摧落的乌鸢,走到莲花池子边,凝着一池逝水。
修长的手指不知从何处拿出半截红丝线,将斩断的青丝打个结,放进袖中。
风过,
花自飘零水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