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歌 第42章 第十二章 舞刀弄毽 1
作者:霜未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锡玲声音极低,若金却像是耳边炸响一个惊雷,她目瞪口呆地盯着锡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锡玲不敢直视若金目光,垂下眼帘,哽咽着说:“我……有了身孕,是……是将军的……”

  若金觉得身子发软,她退了一步,稳了稳心神。忽然想起这些天锡玲的奇怪举动,现在才算明白是何原因。她想到木铎,怒喝道:“是不是他欺负你!我去找他!”

  锡玲拉住若金不放手,急急地说:“不是!不是的,公主!是我……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反反复复只是不住道歉,不住落泪。

  若金本想立刻去找木铎大骂一通,但看锡玲这个样子,只得安抚她几句,见她还跪在地上,不由分说把她拉起来,“快起来!你有了身孕不能跪着。”扶锡玲在床边坐下,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锡玲啜泣了一会儿,稍微平复情绪,“那晚,将军从婚宴上回来,喝醉了,又很伤心,我忍不住安慰了他几句,后来……不知怎么就……”

  若金柔声问:“是不是他逼你?”

  “没有,没有。将军心里只有公主,是我、是我一直默默地倾慕将军。我从来没有想过跟公主争什么,我只是……不管将军让我做什么,只要能让他开心,我什么都愿意。”说到最后,锡玲慢慢低了头。

  若金与锡玲相处日久,竟从没发现锡玲有此心意。不敢置信地问:“你喜欢木铎?”

  锡玲又泫然欲泣,“公主,我对不起你……”

  若金哑然失笑,“你喜欢木铎怎么会对不起我?傻丫头。那木铎也喜欢你吗?”

  锡玲摇头道:“将军怎么会看上我这样一个奴婢呢?”

  “什么!那他和你——”

  “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虽然将军心中没有我,可是每天能在他的怀里醒来,我已经知足了。”锡玲面上一红,目中却又涌出泪水,“我知道我不知廉耻,我对不起公主,你打我骂我罚我,我都甘愿承受,但千万不要恨将军!”

  若金怒斥道:“你太傻了!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你自己!他根本不爱你,他只是——”

  “将军对我很好的,他送了我狐裘,还带我看花灯。我很开心,真的。”说到此处,锡玲竟微微一笑。

  若金怒其不争,但见她如此痴情模样,也只能长叹一声,“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木铎知道你有了身孕吗?”锡玲点点头。若金问:“他怎么说?”

  “我一直没敢告诉将军,昨天知道将军要走才跟他说的,他没说什么。”

  若金霍地起身,“我去找他。让他娶你!”

  木铎正在房间指挥几个下人整理物品,见若金跑到门边,嘲讽道:“稀客啊!”

  若金沉着脸,向下人说:“你们都出去!”木铎见若金有话要说,在椅中坐下,跷起二郎腿。若金虚掩上房门,看着木铎:“你……知道锡玲——”她本是一肚子气,但自己毕竟是女儿家,面对木铎有些话便不好说出口。

  木铎没等她说完,做了一个了悟的表情,“哦,她跟你告状了是吧?”

  “告什么状!是我问她她才说的!”

  木铎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无所谓。你是吃醋了还是来恭喜我的?”

  若金气恼,“我是来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娶锡玲!”

  木铎冷哼道:“她只是一个丫鬟!我是堂堂的东奚大将军!我怎么可能娶一个丫鬟为妻!笑话!”

  若金怒道:“你不娶她?她有了你的骨肉啊!你打算把她置于何处?!”

  木铎阴阳怪气地说:“你凭什么管我的事?你是我登堂入室的正妻吗?不是。哦,以公主的身份来压我是吧,好啊,启禀公主,我今日想过了,打算把锡玲带回东奚,反正你也不缺这一个丫鬟。满意吗?”

  若金压下怒火,缓和语气问:“你打算回东奚再娶她吗?”

  “看情况吧,如果她生了男孩或许会纳她为妾吧。”

  若金声色俱厉,“或许?纳妾?锡玲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就如此对她!”

  木铎满不在乎地说:“我对她算好的了,我玩过多少女人了,哪个也没进我的门。”

  若金大怒:“锡玲不是你玩玩就能算的!”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木铎忽地站起,锡玲突然冲进门来,喊道:“将军息怒!”跪在两人中间,素戈也跑进来,挡在若金面前,木铎脸色铁青,双拳紧攥,锡玲不住哭劝,木铎瞪了她一眼,愤愤而去。锡玲转身对若金泣语:“公主,别怪将军,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从来也没有奢望可以嫁给将军,如今能够陪伴在将军身边我已经很开心了。”

  若金和素戈把她拉起来,若金厉声问:“你愿意就这么无名无份地跟着他?”

  锡玲抹去泪水,低声道:“我愿意。只要将军不嫌弃我,肯让我跟着他我就知足了。”

  若金气得跺脚,“你怎么这么傻啊!”转身出门,素戈追了上来,“公主!”若金回头喊了一声,“照顾锡玲!”飞奔而去。

  若金跑到王府,冲进青葙房间,青葙正在房中与阿穆整理乾王的衣物,见若金也没敲门就闯了进来,不悦道:“我说过多少次了,进门前一定要先敲门。你这么闯进来,如果三郎或其他人在多失礼!”

  若金噘嘴说:“我以后注意就是了。这次是有大事。”阿穆放下手中的衣服,退到外间。若金把锡玲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青葙听。

  青葙对木铎锡铃之事早已看出了些端倪,是以并没太过惊讶。她曾想过再过几年,等木铎娶妻后,便成全锡铃之意,如今不过是提早了些,所以她不像若金反应那么激烈。只是轻叹了一声,“唉,锡玲这丫头,虽然事起不良,但结果总算也圆满。”

  若金见青葙波澜不惊,甚至还有一丝许可之意,诧异道:“姐姐难道你认为这样很好吗?木铎不愿娶她为妻啊!”

  青葙看了看若金,将脸一沉说:“你不只是来告诉我这件事的,而是想让我出面对木铎施压让他娶锡玲是吗?你要知道,锡玲毕竟是个丫鬟,她出身地位都及不上将军夫人这个身份。如果木铎娶她做将军夫人,你让沙力家颜面何存。”

  若金反驳道:“韩岭不也娶了苏瓷做将军夫人!”

  “那不一样,韩岭是因为自己喜欢苏瓷,虽然镇北侯反对,但韩岭心意坚决。如果木铎和赫叔叔自己愿意,咱们推一把也无可厚非,可是现在木铎不愿意,以我对赫叔叔的了解,想必他也不会同意。咱们怎能强人所难、逼其娶妻呢?再者,赫叔叔为伊罗鞠躬尽瘁,这几年心愿惟有让你嫁进沙力家,”听到此处,若金一愣,她不想让青葙烦忧,便一直没有告诉她,却原来青葙早就知道了。只听青葙接着说:“但我知你不愿,我也不逼你。在木铎的婚事上,我已经对赫叔叔十分歉疚,如今怎好再开口让木铎娶锡玲呢?”若金不由想起赫叔叔那日替木铎恳求自己的期盼目光,以及自己拒绝他时的失望表情。即使过了这许多日,心中仍像压了块大石。

  青葙看她低头不语,知她听进了自己的话,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说:“若金,你已经不小了,凡事不能只重情,也要明理,不能只顾自己,也要顾全大局。你和阿古现在都还担不起东奚的担子,如今以及将来许多年,我们都要仰仗沙力家。你和木铎已经闹得不甚愉快,如果为了锡玲向其施压,便会更加失和,得不偿失。你懂吗?”

  若金从没想过这层利害关系,听青葙一说,掩不住惊讶之色,愣愣地望着青葙。

  青葙缓和语气,温言道:“木铎虽然任性,但是赫叔叔不会置之不理。锡玲怀了沙力家的骨肉,再看着你我的面子,赫叔叔是会让锡玲进门的。虽然是做妾,但锡玲遂了心愿,赫叔叔抱了孙子,算得上两全其美吧。明日我让阿穆收拾些金银细软,给锡玲送去,也不枉她跟我这几年。”

  若金心里想着青葙的这些话,只是呆坐着,怔怔盯着地面,也不答话。青葙言尽于此,换了个话题笑问:“要不要在府中吃饭,我让厨房加一道你最爱的羊肉。”

  若金默默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听见阿穆在门外说:“殿下万福!”并推开门。青葙随之起身。乾王站在门边,看见若金在,尚未开口,若金说:“姐夫我走了。”便出门离去。

  乾王问:“若金怎么了?好像不大高兴。”

  木铎纳妾这种事没必要讲给乾王听,青葙只说:“没什么大事。若金小孩脾气,晴雨不定,过两日就好了。

  乾王走到屋中,忽然一愣,问:“怎么把它翻出来了?”

  青葙顺着乾王目光看去,见床沿搭着一件长袍,“我看今日天气好,把旧衣拿出来晾晒,顺便整理一下。”说着走到床边,拎起这件长袍。袍子里外都是簇新的,像是完全没有穿过。月白色素面贡缎,袖领衣边滚一圈白貂短绒,袍上没有纹饰,只在下摆处用夹着银丝的墨灰色丝线绣了几座屋舍,映着水波荡漾,近浓远淡,疏密相宜,宛如一幅写意小景,意境幽远。青葙笑道:“这袍子很是雅致,其上小景倒有些像青园模样。怎么没见你穿过?”

  乾王微微蹙眉,从青葙手中接过袍子,默默端详了一会儿,坐在床边将袍子叠起,叠得一丝不苟,方方正正,又拿过原来包裹这长袍的白绸将袍子原样包好,动作轻柔,好像手中捧着的是个珍贵的宝贝。他望着手中包裹,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不语。

  青葙略觉尴尬,轻嗽一声,问:“这袍子很珍贵吗?”

  乾王察觉自己有些失态,即刻恢复如常,淡淡道:“这袍子是我赴任乾州时从京城带来的,跟了我很多年了。好好收着吧,别弄脏弄破了。”起身将长袍放进箱子最底部。

  青葙知道乾王年少离京,只以为他是怀念京中旧物,也没有多想。叫阿穆将房间中的几件衣物拿出去晾晒,阿穆退出房间,关上房门,乾王肃容道:“刚收到宫中的飞鸽传书,皇后自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