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歌 第81章 第二十四章 金刀问情 3
作者:霜未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乾王被桂秉押回曜城,客气地请桂秉入住乾王府,桂秉哪敢,婉拒不入,带兵住在驿馆,仍准乾王居于王府。乾王密召韩义段销刘正彧等人布置谋划。青葙一离开京城,乾王立刻出动黑虎军入城,夺取各门,攻入驿馆。桂秉见势不利,乖乖投降,交出兵符。乾王控制曜城后,连夜带兵疾奔永平,至城外请永王相见。永王还未得乾王起兵之信,不疑有诈,出城远迎,被乾王扣留军中。乾王恩威并重,劝永王与自己结盟。永王知结盟为假,夺.权是真,但命在人手,怎敢不从,只得将四万余永平军拱手相赠。乾王留下少量人马守城,将裘巩等将领麾下的四万兵士编入乾军。

  随后乾王发檄文以伐卞除奸之名,在曜城起事。乾王与韩义分兵南下,攻夺乾州各城。乾州各城守将多与乾王交好,有不少更是乾王旧部,去年被桂秉调配至此的,一见乾王举旗,纷纷开城呼应。有个别守将虽未归顺乾军,且力主一战,但势单力薄,又毫无准备,乾军轻而易举就攻下城池。乾军势如破竹,无往不胜,竟在不足两月间以雷霆之势席卷整个乾州,攻至江城。

  乾王驻扎在江城城北,派出几路前哨先锋。一日晚间,派去东边探查敌情的一队人马忽然返回,竟护送青葙等人归来,乾王等皆是喜出望外。乾王远远奔出大帐,不顾官兵在侧,紧紧拥住青葙母女,泪洒衣襟。随后急传军医给三人诊治,当晚即下令擢升钟铄为将军,并将护送青葙等人归来的队正升为校尉,赏银百两。这队正不过是在路上偶遇三人,便得升官发财,喜不自胜。

  乾王听青葙细细讲述了脱逃经历,震惊不已。将青葙揽入怀中,疼惜地说:“青葙,我欠你良多,今后要好好补偿你。将来若大事有成,定会给你最尊贵的身份,最荣华的生活。”青葙靠在乾王胸前,轻声道:“三郎,有你这句话,我涉险历难也心甘情愿。”青葙怀中的孩子醒了,吭吭哧哧地要哭,乾王伸手抱在怀中,她立刻止住了哭声,向乾王舞着小手,乾王轻握住她的小手,她本能地蜷起手,环住乾王的拇指。乾王被这柔软触动,幸福满溢。青葙笑道:“看来安康认得你是她的父亲。”乾王爱怜地看着她,“你给她取名叫安康么?安康,安,康,平安健康,嗯,好名字。”青葙说:“安康先天不足,所以取了这个小名。你说,大名用哪个字好?”乾王说:“我们的女儿,自然要取一个又好听又吉祥的名字。”他轻拍着安康,侧头想了想说:“用‘曦’字好吗?‘晨曦’的‘曦’。”青葙道:“甚好!她出生之时,正是晨曦初露。她一定喜欢这个名字!”

  乾王将红鹞飞骑交还若金,钟铄总领黑虎军四营。但两人均在休养复元中,尚未领兵。若金休息一晚,翌日便跑到黑虎军营帐看望钟铄。钟铄正在帐中听高剑讲述这两月来乾军的作战情况,见若金掀帘进来,含笑而视。

  高剑眼里只有若金身后的素戈,兴高采烈地喊:“素戈!”素戈使了个眼色,高剑才赶忙向若金行礼,“啊……见过公主。”

  若金毫不在意,往钟铄身旁一坐,望望高剑和素戈说:“正好高剑也在,省得我再往神机营跑一趟了。”

  素戈脸腾地红了,高剑却笑嘻嘻地望着她。

  钟铄问:“你的手好些了吗?”

  若金伸出手来,“已经快好了。”

  钟铄解开若金手上缠着的布条,仔细查看,见伤口虽已止血,却愈合得不好,说:“还是用这个刀伤药好些。”一手握住若金的手,一手拿过小七赠他的药,忽然想起高剑和素戈还在帐中,抬眼一瞧,高剑瞪大眼睛正望着自己。钟铄十分尴尬,急忙松开若金,支吾道:“啊……我……素戈,你来吧。”

  若金却说:“素戈和高剑有话要说,是吧?”

  高剑连忙应道:“是啊是啊!咱们走!”向钟铄眨眨眼,拉起素戈出帐。

  钟铄望着他们的背影,笑了笑,低头为若金上药。若金见他并不惊诧,好奇道:“你知道他们……”

  钟铄点点头,“说起来我也算他们的半个媒人吧。高剑对素戈一见倾心,为了常见她,还在我乾州家中桌上睡了几天呢。”

  若金感慨道:“高剑倒是痴心。素戈比锡玲命好,能找到一个爱她惜她之人。等她出嫁之时,我要给她置办风风光光的嫁妆。”

  “我这个媒人可一定要喝上这杯喜酒。”

  若金逗趣道:“那我这个娘家人岂不是还要为你准备谢媒礼?”

  两人哈哈大笑。钟铄包扎完毕,抬头见若金颈间两片金叶闪动,诧异道:“这不是你的耳环吗?”

  “嗯。虽然只剩一只了,但是我舍不得丢弃。这耳环陪我们走过沙海,逃过追杀,救过我们的性命,对我来说很重要。”若金整理物品时,看见这耳环,不由便想起钟铄,想起他用耳环召唤救援,想起两人相扶相携。她送锡玲出嫁时,将自己所有贵重首饰都赠了她,唯独这耳环,她没舍得送出。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留恋这副耳环,但现在,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钟铄想了想说:“借我一用可好?”

  若金奇道:“你有何用?”

  钟铄并不解释,“只管给我便是。”若金解下坠子,交到钟铄手中。

  乾军布阵,进攻江城。江城守将出城迎战,不敌身亡,余兵溃散,乾王率兵入城,稍做休整。

  每日若金都会去看望钟铄,这日他却不在帐中,守卫说他出营去了,若金纳闷,他伤未痊愈,去做什么呢?

  若金等了一会儿,不见钟铄回来,便回到自己营帐。素戈说,刚才阿穆来过,送了一盒药膏,说有消疤去痕之效。若金拿起药盒,盒子十分小巧,只有扳指那么大,打开来,里头的药膏馨香扑鼻。若金涂了一点在手上,柔滑细腻,清凉宜人。若金赞道,这药很好,阿穆真是贴心。左右无事,她便去中军大帐,打算看望青葙和安康,顺便谢谢阿穆。

  走到中军帐外不远处,见段销从帐中出来。他情绪似乎有些低落,步出营帐,低头而行,并没看见若金。若金没太在意,想段销定是来与乾王议事的。她走到帐门,守卫行礼说,乾王王妃不在帐中。若金说,无妨,我进去等一会儿。又想起,乾王不在,段销来干什么?

  若金掀帘入帐,见帐中只有阿穆一人,背对着帐门,低头看着什么,看得这么入神,连若金进来都没发觉。若金促狭心起,蹑手蹑脚地走近阿穆,在她背后大喊了一声,阿穆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啪”地掉在地上,原来是把折扇。阿穆慌忙捡起,合上藏在背后,转身施礼道:“公主!”

  若金眼尖地看见那折扇上似有一副图画,她嘻嘻笑道:“画了什么?给我看看!”

  阿穆迟疑着没动,若金一把抢过扇子。折扇是一把很普通的纸扇,一面画着一树艳丽的桃花。若金把折扇反过来,见另一面是两行墨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字迹端正,隽秀典雅。阿穆见若金目不转睛地盯着折扇,十分尴尬。

  若金觉“之子于归”四字很是熟悉,想了半晌,才记起有次钟铄跟自己说过这话,却不知为何要写在折扇上。她见这扇子无甚稀奇,把折扇还给阿穆,随口问道:“这两句是出自《诗经》吧?什么意思啊?”

  阿穆愣了愣,见若金不像是开玩笑,才明白若金并不理解这两句诗的含义。她局促地握着折扇,觉自己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踌躇片刻,还是说:“其实也没什么意思……”然后将折扇小心收好。

  若金见她如此珍视折扇,倒起了好奇之心,说:“我才不信!你不愿说,自会有人知道。”她想钟铄肯定明白,便想去问他,转身欲走。

  阿穆误会,急忙拉住若金,“好公主,别去问他!我说就是了!”若金并没细思这个“他”指的是谁,见阿穆仍一副不甚情愿的模样,只催促阿穆快说。阿穆支支吾吾地开口道:“是……是男子向女子求娶之意……”

  若金的笑容消失了,她瞪大双眼,望着阿穆。心头一阵茫然,又渐渐变得澄澈。阿穆双颊绯红,恳求道:“公主,别告诉王妃好么?”若金却置若罔闻,仍是呆呆地站着。阿穆轻声唤道:“公……”话未说完,若金猛然转身奔出大帐。

  若金出帐,向黑虎营飞奔而去。这短短的一段路,她却觉得无比漫长,恨不得插翅飞到钟铄面前。她不断地骂自己好蠢,原来钟铄竟是用此诗向自己表白心意!可是自己傻乎乎地根本就没明白他的意思!怪不得觉得他那时总是怪怪的,他一定是以为自己不喜欢他。怎么会呢?自己的这颗心早就陷进去了,难道他没发觉吗?

  若金奔到钟铄营帐,不待守卫通禀,便冲入帐中,扬声唤道:“钟铄!”

  钟铄刚回到营中,笑道:“若金!我正想去找你呢!”

  在来时的路上,若金攒了一肚子的话,但是到了钟铄面前,她又不知从何说起。她看着钟铄,心中砰砰直跳,“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我有样东西要给你。”钟铄伸手入怀,掏出一样物件,在若金眼前摊开手掌。掌心中,静静躺着两只金叶耳环。

  “啊!”若金惊喜万分,拈起两只耳环,阳光斜照在四片金叶上,闪着微芒。“你怎么找到的另一只?”

  “我请金匠照原先这只打造了一只一模一样的。”

  若金仔细端详,金匠的手艺很好,几乎瞧不出两只耳环有什么分别。“太好了,多谢你!”钟铄微笑地看着若金兴奋的模样,若金触到他的目光,娇柔一笑,轻声道:“这么点小事,你也记挂在心上。”

  “这耳环不止对你很重要,对我来说,也一样重要。”钟铄回想两人沙海同行,耳鬓厮磨;井边嬉戏,笑语嫣然;星夜话别,离情依依;京城重逢,互诉衷肠;归途险恶,生死相随。每当意浓,总有金叶闪闪。“它们本是一双,尽管历经艰险,仍希望一如当初,所以我把它配成了一对。你就可以像以前一样,每天戴着它。”

  若金听钟铄以耳环喻“成双成对”,心中像一树繁花怒放。“我明白。”她望着钟铄,眼中无限柔情蜜意,“我也有样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若金摘下腰间佩着的金刀,缓缓举到钟铄胸前,眸光流转,一片深情。钟铄不解其意,“你要把金刀给我?”

  若金抿着嘴唇,双眸如新月明光,有浓浓的祈盼之意。她握着刀的手,仍举在两人之间,攥得紧紧的,仿佛攥着的是自己的一颗心。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觉得耳根火热,她张了张口,才发现原来说出这句话是这么难。可是她要说,一定要说,因为她想和钟铄在一起。她深深吸了口气,羞涩地说:“我……希望你收下。”

  钟铄见若金如此神情,有些迷茫。“我只不过送了你一只耳环,你用不着拿这么贵重的金刀回赠。”

  若金的笑容凝结在脸上,“你什么意思?”

  钟铄见若金似乎不大高兴,解释道:“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遗物,我怎么能收呢?”

  若金的目光瞬间失去了神采,祈盼和柔情烟消云散。“你不收?”

  钟铄不明白若金为何执意要以金刀相谢,但他知金刀在若金心中十分宝贵,不愿夺其所爱,温言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我不能收。”

  若金浑身的血液像冰冻了一般,冷得她几乎站也站不住,她握着刀的手无力地垂下,在身边微微颤抖。她盯着钟铄,目中怒气隐现,“既然你不要,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钟铄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若金怒道:“说啊!”

  钟铄如骨鲠在喉,有口难言。他心中伤痛,却无法倾诉,只能苦涩道:“我救你,是理所应当。你不必挂心,也勿需相谢。”

  若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钟铄屡次舍命相救,只是因为“理所应当”?她不死心地追问:“钟铄,我问你,在你心中,把我当作你的什么?”

  钟铄不明白若金话中所指,心中颠来覆去,终不敢吐露真情,只艰难说了两字:“朋友。”

  若金身子一晃,退了一步,心中大恸,满面悲伤,喃喃道:“我明白了……明白了……”

  钟铄觉若金不大对劲,轻唤道:“若金……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若金恨恨道:“你没错,是我太傻……”她难抑伤悲,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水。她不愿在钟铄面前流泪,转身跑出营帐。

  钟铄不知若金为何突然悲戚,急道:“若金!”

  若金已经跑出几步,又转身回还,钟铄心中一喜,刚要开口,若金将手中一物丢在钟铄身上,“还给你!”然后跑了出去。

  钟铄不防,没有接住,掉在地上。他低头一看,竟是那对耳环!他顾不得捡那耳环,大步奔出营帐,喊道:“若金!”若金并不停步,钟铄疾奔追上若金,一把拉住她。

  若金满脸泪水,悲愤道:“钟铄,我讨厌你!别跟着我!”

  钟铄从未见过若金如此模样,心中一惊,放开了手,怔怔地望着若金跑远了。他怅然回转,捡起耳环,握在手中,呆坐桌边,百思不解。

  若金跑回自己帐中,伏在床上大哭。素戈问她怎么了,她一句话也不说。素戈只好默默坐在她身边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