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13日。

　　到今日，《realstar》二十强特训已经过了近一半的时间。在这个星期里，选手们进入风格各异的经济公司实训，基本完成了对自己比赛曲的重排，实力方面都有了不同层次的提升。

　　而这个星期里，选手间的关系也在镜头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变化。

　　晚上七点。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姜珉赫的公寓里却漆黑一片。窗帘全部拉上，屋子里只听得空调在制暖的一点点声响。

　　姜珉赫在沙发上睡得晕晕沉沉。茶几上，手机朝下放着，手机壳边缘透着呼吸灯一下一下闪着的光。

　　他从下午睡到了现在。明明已经不困了，但还是继续睡了下去。迷糊之间好似听到门外有人正“叩叩叩”地敲门。

　　随口问了一句是谁，外面没回音。姜珉赫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拿手抹了把脸，再把手机拿起来，眯着眼看了一眼时间。

　　七点十五。

　　该起来了。

　　他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爬了起来，靠坐在沙发上半低着头醒神。许是因为睡太久的缘故，姜珉赫有点头重脚轻。拿手心按了按额角，他在黑暗里摸索了一下，找到了电视机的遥控器。

　　开机。

　　搜索……kbs。

　　上面正放着广告。

　　屋里现在才有了一些光亮，蓝幽幽的，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姜珉赫想了想，还是把旁边的落地灯打开，暖黄的灯光照得客厅里温暖了许多。

　　他汲着拖鞋去了厨房，走路的时候在地板上发出了“哒哒”的响声。开了冰箱，姜珉赫看着里面的速冻食物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只拿了一瓶水出来。

　　冷水下肚，让人清醒了不少。回沙发上裹着毯子歪坐了一会儿，那等待了许久的画面终于姗姗来迟。

　　“realstar……二十五强战！”

　　片头足足有近一分钟，但制作精良，画面切得很快却不让人眼花缭乱。姜珉赫就准确地从片头里捕捉到了某个人的身影。

　　第一期只能从海选镜头里看出充作人肉背景墙的人影，还有一点歌声；第二期五十强战，她还是没露脸只出了声。

　　今天是第三期。

　　姜珉赫拍了拍自己脸，现在清醒了不少。拿起边上的遥控器，调小了音量，他屈起一条腿坐着，手搁在膝盖上。

　　画面一开始，姜珉赫的眼睛便微微一缩。

　　[小黑屋采访]

　　“最不想对上的选手是谁？”

　　“易芙xi吧。”

　　“理由？”

　　“因为她出道过，实力应该很强。”

　　…

　　“为什么刚才总是在看后面？是在看易芙xi么？”

　　“嗯。”

　　“有点紧张？”

　　“是啊。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对她感觉如何？”

　　“只看过百强战时她的改编，很厉害。没有和她说过话，人如何…不太了解。”

　　……

　　“aoa前成员？还有这个人吗？不害怕啊，如果能把她pk掉，会证明我比较厉害吧。”

　　几个选手的话被切在了一块儿。有的人说话小心翼翼，有的人则是摆着或自信或满不在乎的态度。

　　之后□□了一段kbs音乐银行的旧画面。在舞台最靠后的地方，有一个浅黄色短发，穿着朋克的女生在打鼓。比起她的队友，她不是很会对镜头。但打鼓的样子潇洒自如，因此画面集中在她身上时，也能让人短暂地感觉到她的魅力。

　　画面再转。

　　一个黑发女生把手插在裤袋里，立在人群的角落。在一众穿着鲜亮，画着精致妆容的选手里，这位全身着黑，还戴着口罩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的女生显得太过安静。

　　黯淡得就像一个竖起来贴在墙边的影子。

　　姜珉赫握着水瓶的手紧了紧。

　　镜头随着她的身影，一路追了过去。

　　“我是易芙。”

　　小黑屋里。“影子”摘下了口罩，露出有些苍白的疲惫面容。

　　***

　　易芙是fnc第一个中国籍练习生。进入fnc时，她才十五岁。那时她连敬语和平语都说不顺，因为怕说错话惹人生气，养成了除打招呼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性子。

　　姜珉赫还记得她被李洪基逗得化身鸵鸟的模样。那天易芙是下了课直接来公司训练的，身上还穿着所念高中发的制式藏蓝色校服。

　　韩国女生一贯喜欢改校服，把校服改出收腰效果，把裙摆往上折一些。在可允许的范围里，学校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易芙这套校服上一点被改动的痕迹都没有，宽宽大大的，感觉可以穿进一个一百四十斤的人。

　　易芙那时候比同龄女生要高出半个头，瘦得像竹竿似的。这套没改动过的校服套在她身上，显得她很土。

　　“对~不~起。来，和我念...敬语是这么说的，对不起？”

　　姜珉赫推门进乐器室的时候，就看到李洪基倒坐在椅子上，摇晃着他蘑菇头脑袋朝易芙笑。

　　在他面前，易芙攥着一对鼓棒，低着脑袋憋红了脸。死活不肯开口跟着李洪基学。

　　“那换一句。”

　　李洪基一偏头看到他来了，抬了抬手算作打招呼。搔头想了想，又兴致勃勃地看着她：“换句简单的。早上好~来，看我口型ghaseyo？哦嗨哟？”

　　喂喂，你教串了吧？

　　姜珉赫敢打赌，他分明看到易芙有小幅度地抬脸，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鄙视。

　　然后她马上把头低了下去，长长的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歪垂在肩膀上。

　　头发真长…姜珉赫那时候这样想到。

　　08年时，姜珉赫也是练习生，只不过比易芙早来一年，年龄上也比她大两岁。那时的fnc公司还屈在旧楼里，出道艺人团体就ft.island一个，练习生也不是很多。

　　后来易芙与他一起上架子鼓训练课。她年纪小，上鼓时却毫不含糊，一双鼓棒打得够爽利。后来姜珉赫才知道她在中国读小学时就上了这方面的培训班，基本功方面扎实得很。

　　下课之后，他诚心诚意地称赞了对方一句。易芙看着他的脸，蓦地把头低了下去。手指下意识捏了捏，讷讷地开口。

　　“我是易芙。”

　　声音很是甜软，带着一点点的鼻音。发音上带着抑扬顿挫的语调。

　　姜珉赫当时就听错了，说出了让他后悔几星期的话：“被子？”

　　这小姑娘马上抬脸，漂亮的杏仁眼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才是被子，你是大红大绿厚棉花被子！”

　　她说得又快又急，前一句话说吐噜了嘴，后一句“大红大绿”可能是因为一下子没想起来怎么说，所以梗了一下。盯着姜珉赫的脸，她的脸憋得通红，最后直接用中文说了。

　　“是易芙，易芙！不是被子，不是劳役，是易芙！”

　　直到看易芙气得像条河豚鱼似的扔下这些话跑掉。姜珉赫才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这记仇的小姑娘都不和他说话。

　　最后还是因为一次月末考核，姜珉赫把自己的备用鼓棒借给了易芙之后，两人的关系才好了起来。

　　再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出道了，易芙也成为了其他练习生的前辈。一切都在按部就班，顺理成章地进行着。他们都很努力，然后……

　　易芙确定出道的那天，离她按照中国算法成年的生日只剩一个星期。那天姜珉赫把自己提前给她准备的的生日礼物拿了出来，送给了她。

　　那是一对鼓棒，红木质地，非常耐用。因为硬度高，打到镲片上音色会很清晰，音头偏亮。是很好的练习用鼓棒。

　　又为了显示独一无二，姜珉赫又托人给鼓棒加工，印上了自己设计的图案——由剑兰纹图包裹着的“e”。如果易芙握着打鼓的话，这纹样刚好能藏在她手心里。

　　把这对鼓棒送给她的时候，姜珉赫很有前辈样地鼓励道：说：“出道了也要好好练习。”

　　易芙横了他一眼：“为什么不送我帅气的舞台用鼓棒？”

　　“因为练习棒才是每天都会用的啊。”姜珉赫回答得理直气壮。

　　“好吧，勉强满意。”易芙笑着把鼓棒接过来，摸着上面的图案很是满意。

　　***

　　姜珉赫只是没想到，易芙会有解约退出公司的一天。

　　对于易芙出道的波折，被雪藏的缘由，还有她又从零开始努力两年结果被放弃的事情，他都知道。

　　姜珉赫明白，易芙可以忍耐一年两年，但这长久空白期累计下来的不甘与隔阂，终有一天会因为某个契机而爆发。但他总觉得可以找到解决的方法，因为于情于理，公司没有必要放弃一个自己培养了多年的艺人。

　　特别是，在去年年初，那位理事离职了。

　　快年中的时候，公司里传出了aoa舞团回归的风声。那段时间易芙疯了一样地在练舞，却在回归日程定下的前一个月，她解约了。

　　悄无声息地，她在解约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姜珉赫知道这事是居然是数日之后。

　　当有练习生问他“好几天没见易芙前辈，是去哪里了”，忙着拍戏的姜珉赫这时候才发现了不对。

　　之后她消失了三个月，电话并不是经常会通，偶尔通了，她语气冷漠得让人也和她说不上几句话。

　　带回她消息的，是公司派出去参加《rs》选秀的李成协。易芙虽然话不多，但因为待人温和，不吝惜时间指点后辈，所以很受练习生们尊重。

　　以至于李成协在发现易芙出现在选秀中，还进了五十强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报告公司，而是打电话给曾经与易芙最亲近的姜珉赫。

　　姜珉赫没有和人说过。在知道易芙出现在了选秀里的时候，他心中一瞬间涌上来的是庆幸的情绪，而后有担心，也有期待。

　　但他没见到易芙，反而是见到了来fnc进行实训，因为争夺易芙的出道名额落败，后来转去了cube的前fnc练习生。

　　并在她的手里，看到了他送给易芙的鼓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