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鲁国的路程,枯燥而无聊。
不说坑坑洼洼的路,不说颠得像快要散架的车,也不说这慢吞吞的速度和就算放着香炉也难以掩盖的牛屁股后的臭味和嗡嗡嗡的牛蝇,还有一大群一大群的野虾子,个个都能顶上半个巴掌大,看起来不像古代,倒像是生化恐怖片。
另外,更叫姜姬吃惊的是姜元这实在不像归国,反而像是必须要隐性埋名的逃名之旅。
因为他们逢城不入,小城就绕开,大城绕不开的,就给姜元和他们编个别的姓名过城。幸好现在这个世界的领导人不需要在电视报纸上出现,同行的那些公卿们冠个别的名字,装个别的身份,一点压力都没有。
最后一个让姜姬吃惊的事就是鲁国可能比她想像的要大那么一点点。在绕过第四个小城后,冯瑄就庆幸道:“接下来就快到合陵了,到了合陵就快了。”
这是另一个……意外。
从第二天起,他就理所当然的上了姜姬的车,路上继续教她锲字,一点都不避人。
姜姬问他:“你这样不怕别人发现吗?”
结果他竟然说:“发现后,难道大公子会说不必教您这些吗?”
姜姬:“……”
虽说确实是这个道理,但这样对待未来的一国之主是不是不太好?不过再仔细想想,姜元不可能会因为这个杀冯瑄,更不会怪罪他,说不定还要奖赏他,那……冯瑄干嘛不干呢?
顺便还能给姜元添添堵。
她也发现冯瑄似乎对姜元不满的事,惊讶得很!
“你不喜欢他,是因为想让别人当鲁王吗?”
同一辆车里还有陶氏几人,但姜姬与冯瑄都用的是鲁言,她们听不懂——能听懂早跳起来了,所以他们的对话也不必避开她们。
冯瑄笑道:“冯家没有这样的野心。我不喜大公子,单纯只是觉得他不能令我敬服。”
光明正大,坦荡无伪。
姜姬渐渐懂了一点这个世界中王与公卿之间的关系了,与后来的封建王朝完全不同,倒有点近似现代了。
但这里还是要比现代落后的,姜元身无具材却能继位,也只能由他继位,是因为他的血统。冯瑄顺便讲了一下当年大梁封几个诸侯的故事,听起来颇具神话色彩。
姜元归国,若是“安安分分”的继位,那可能不会有事,如果他想迎回姜鲜,那估计反对的声浪也不会太大,可如果他想在迎回姜鲜的同时把朝午王给冠个罪名,说他得位不正,伪称鲁王什么的,那……
而姜元身世上的瑕疵还是有的。当年姜鲜和长平公主出城时,姜元还不到一岁,根本没人见过他。现在说姜元是姜元,也就是没人明说反对,有人反对,这就是个最大的问题。
怎么证明,姜元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呢?
一旦风言风语流传开来,对鲁国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只怕旁边的郑国与辽国要乐疯了。
冯营不是不懂,但事分可为与不可为,应该做的事不做,只因惧怕麻烦,那比起麻烦来,这种胆怯的想法才是最糟的,人若惧步,则再无前路。
冯甲反问道:“若惧步,又有何不可?”姜元若是变得胆小怕事,又有什么不好?
跳过这些小问题,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姜元的王后要不要出自冯家。
冯营之前想给冯宾娶那两个养女之一时,蒋淑还喘气呢——早知道他这么快就死,他肯定不会牺牲冯宾。不过现在也不晚。
冯营愿意嫁女了,但只可为后,不可为夫人。
冯甲很高兴冯营想法变了,“阿乔当然要为后。”然后两兄弟难得和谐的讨论起了给冯乔几个陪滕。
似乎这鲁王后之位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比起其他几家在归国路上的喜色盈盈,蒋家这一队却沉默多了。从人皆身披麻布,面无表情。
蒋伟的头发胡子已经花白了,人也瘦了一些,却看起来更精神了。
“可传信回家了?”他问从人。
“已传回去了,丝娘与茉娘都知道了。”从人道,“只是我听说冯家那边,已经在商议陪滕的人了。”
蒋伟挑眉:“哦?冯家有女?”
从人道:“冯营之女冯乔还未出嫁。”
蒋伟一怔,这么多天第一次哈哈大笑起来,面露轻蔑之色,“那个无颜女?”
国都中常能看到小娘子们的香车招摇过市去郊外赏春踏青,诸女颜色如何,国都中是人人都能说出一二来的。曾有公子评点过几女的容色,道“蒋家茉娘,色若春花”“冯家阿乔,冯家无艳”,此话流传开来后,冯乔就再也没有出过门了。
不过选王后不看脸,纵使进宫后被姜元厌弃,她也是王后。
从人忧心道:“只怕姜元……”不少人都已经知道姜元的性格了,是风往哪边吹,他就往哪边倒。冯家现在势强,只看现在几乎不理会蒋家就知道了,他们要冯乔当王后,估计姜元也说不出“此女貌丑,我不欲也”这种话。
蒋伟道:“不急,先让冯家得意两日!”
从人正不解,突然听到车外有勇士的呼喝声,还有箭矢的呼啸声。
从人大惊:“何人胆敢犯驾?!”他掀开车帘跳出去,只见外面已经有很多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找犯驾之人。
蒋伟双眼发亮的站在车前大吼,“王驾在此!不许用弓箭!活抓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