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陆殊颜便赶回了学校。
自此没有和程意青打过一个电话,所有的消息都是单方面的短信或者邮件。
他试过给她打电话,可电话那头总是在接听之后,一片忙音。
她在躲他。
放假不回国,节假日不打电话。
那年春节,看着手机冰冷的屏幕上的彩信,系统自动发送的祝福语;清明节,没有消息;端午节,收到了从英国曼彻斯特寄来的唐人街买的粽子,一张绿色的印刷贺卡;中秋节,终于发来一张照片,她和室友瑟琳娜一起动手做的广式月饼,没有文字……
转眼,又是一年半。
整整一年,足够草坪开满满天星,春风又绿了一边江南岸,白桦树落了一层白雪一样的树皮。
他看着窗外的白桦树,树叶落了生,生了落。
其间,她的密友佟佳莫层给他发来消息:她很好,不用挂念。
他和她的联系,虚无得像是空气里的蛛网。
脆弱得不堪一击,偏偏将他缚得死死的,挣脱不得。
她身边的人,被她全部打发回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程意青第一次觉得,陆殊颜,真是倔强而狠心的人。
她已经去了英国三年半,有整整一年半都失去她的消息。他也派人找过,她并不难找。可总有什么东西,扯住了他走向她的脚步。
就这样,一直僵持到了她回国的日子。
三年半,她已经修完了所有的课程,发来的评价单,全是一排明亮的红色的“a”。
2015年入冬,她终于给他打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她的声音有些难掩的疲惫,嗓子沙哑。
“颜颜,”他听着她的声音不对劲,问她:“你怎么了?生病了?”
“我没事,飞机是明天晚上十点到z市,你……派个人来接我吧,我东西不少。”她的嗓子像是光滑的玻璃上有砂砾在摩擦,沙哑而虚弱。
“你没事吧?”他问她,温柔的嗓音满满的关心。
“不用你管。”她说完便挂了电话。
电话这头,他握着手机的手骨节发白。
电话那头,她握着手机笑得像只狐狸。
又是电话打进来:“喂。”
“陆,你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饭。”电话那头传来地道的英氏口音。
她笑了笑道:“我想我可能没空,我要回国了。”
“回国,这么匆忙?”那边的男生显然没料到她这一出。
“嗯。”她点点头,抱着抱枕,嘴里叼着酸奶。
一旁的室友瑟琳娜用中文问她:“陆,谁的电话?”
“约瑟。”
“约瑟就是那个追求了你两年的男生?”瑟琳娜睁大一双水蓝色的眸子,心里还在感叹。
“嗯。”她对着瑟琳娜点头,有朝着电话那头用英文道:“约瑟,对不起。”
“没关系,你在中国的那里?”约瑟表示完全不介意,问道。
“z市。”
“好,我父母正好要去中国参加科研会议,我去看你。”约瑟想了想,道。
她耸耸肩,挠了挠头发:“随你了。”
“那就这样,再见。”约瑟朝她说完,等着她挂电话。
“嗯哼,再见。”她说完,挂了电话。
她蹦下学生公寓的沙发,跑去厨房,看见瑟琳娜正在做饭。
她抱住瑟琳娜的腰,用中文道:“宝贝儿,你的达令我就要回国了。”
瑟琳娜正好关了火,转过身来,深深的抱住她,用美式英语说道:“陆,上帝保佑你,如愿以偿。”
“谢谢。”她捧着瑟琳娜的脸,亲了亲她的额头,流利的英语道:“上帝也保佑你。”
“谢谢亲爱的。”瑟琳娜点点头,水蓝色的眼睛里闪过泪花。
瑟琳娜是她在英国最好的朋友,一双水蓝色的眼睛,浅金色的发丝,白皙的鼻梁和脸颊有些细细的小斑点,是个蛮漂亮的美国姑娘。
“我晚上有课,就不去送你了,一个人搞的定吗?”瑟琳娜水蓝色的眼眸里隐隐有些水雾。
“宝贝儿好好上课,有空来中国找我,我带你玩儿。”她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花。
“嗯,一定。”
……
距离那场火灾,一晃八年。
她二十一。
他三十四。
z市机场。晚上十点左右,室外温度2摄氏度,小雨转阴。
机场里人来人往,刚下完雨,空气里有些雨水的微腥。天空是深蓝色的低调,从英国曼彻斯特飞往z市的飞机安稳降落。
程公子准时在机场接机。
他终于还是来接她,忍不住心底叫嚣而强烈的思念。
程意青穿了一身羊毛呢的大衣,黑色的围巾,长身玉立,远远站着就相当吸睛。他的眉宇之间少了当年的浮躁,多了几分沉稳。
远远的就看见了那一抹明红,红色的呢子大衣,里面是深蓝色的衬衫,踏着一双弗拉明戈红的高跟儿。在流行黑色的时下,她一身夺目惊艳的明红,在人群里十分的灼目。
她拉着行李箱,笔直的发线在发尾卷曲,一双黑珍珠一般黢黑的眸子,闪着润泽的光芒,卷翘的睫毛像是黑丝绒一般弧度精致浓密,俏鼻檀口。
她的脸那么熟悉,少了从前的稚气,多了两分俏丽。
时间,把他的颜颜从小萝莉变成了小妖精。
不得不承认,陆殊颜变漂亮了。
她搽了口红,颜色不深,只是让她看起来脸色好一点。打电话的时候,她的嗓子沙哑,便是因为感冒了。
“颜颜。”他不由分说的将她搂紧,她的手冰凉得让他心疼。
陆殊颜想要推开他,奈何程意青的手臂力气大,她的反抗效果几乎为零。
“青叔叔,放开我。”她撅着嘴,蹙眉。
“不放。”也不可能放。
“放开我,一年半以前我就说了。”她咬着唇,有些憋不住。
“不放。”
“程意青!”
“陆殊颜,谁准你那么做了?”他的语气难得的严厉。
有心人才知道,着严厉的背后,藏了多少隐忍和害怕。
“我……”她一时语塞。
“颜颜。”他捧住她的脸,看着她晶亮的眼睛,终于道:“我很难过,你不理我。”
“反正你也没把我当回事儿。”她噘嘴,满脸傲娇的看向别处。
“谁说的?”他扳正她的脸,点漆一般的眸子仿佛要看进她的眸心深处。
“哼。”她不回答,心里却乐开了花。
“你不接我的电话,不回我的短信和邮件,节假日你也不给我打电话,陆殊颜,你有没有想过我。”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青叔叔,我……”她也想过,可她也知道,只有这样做。
“算了,你个没良心的小丫头。”他松开她,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走吧。”
“哦。”她走在他后面,猛地迈开脚步,绕过他,重重的扑在他怀里。
其实,她这样做,自己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雷雨天,不眠夜。
饶是瑟琳娜一直陪在身边,她脑子里也全是他熟悉的体温和味道。
她每发一条祝福的短信,心里就苦涩一分。
这场赌,陆殊颜看上去赢了。却是两败俱伤。
再见他,她尽管牙尖嘴利,可也奈不何自己。
终于,还是稳稳的抱着他,扑进了这个熟悉的怀抱,让人日夜思念的怀抱。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放下行李箱,将她回抱住。
她突然从他的怀里出来,站在他面前,踮起脚尖,缓缓凑近他的俊颜,仅仅一寸之隔。任由程意青暖和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大大的眼睛像是灵动的泉水,卷翘的睫毛像是黑丝绒一般,红唇一张一合:“说,想我没有?”
程意青一怔,连呼吸都慢了一拍,半晌退后半步,轻咳了一声:“想了。”
陆殊颜上前一步又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我很想你,很想很想,想得睡不着,吃不下,我知道我那样做不对。”
他点漆的眸子里闪过能溺死人的温柔,转瞬即逝:“嗯,我知道。”
一瞬间,他有些恍惚。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又何尝不是。
“颜颜,饿了没?”他捏了捏她的脸蛋,手感一如既往的好。
“不饿。”她摇摇头:“可是我想吃你做的饭。”
“好,我们回去。”他说完,她便挽着他的手臂。
很奇怪,他竟然没有不习惯和排斥。
目前为止,程公子的爱车,仅限陆殊颜一人坐过。他不会有任何的别扭和难受。
从前欧明月想要上去,可他光用想的便觉得不习惯。
一上车,她便开始补觉倒时差。他看着她的睡颜,恬静安然。
陆殊颜,竟成了他所有癖好里的意外,成了戒不了散不去的瘾。
程意青眉宇间有着难掩的纠结。他是控制情绪的好手,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如果从前他还把她当成孩子,那么从一年半开始,那份感情可能已经变质了。
一个大胆而极富吸引力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
程意青倏地将它扼杀,可身边的女子熟睡的睡颜,时不时嗫嚅的小嘴儿,还有起伏的胸口,微微露出来的、精致的锁骨,都让他浮想联翩。
该死!
他细密的吻落在她的唇畔。她已经醒了过来,一双大眼睛里闪过狡黠。
夜,浓郁而绝色,灯火,璀璨而惊艳。
窗外,雪花纷飞。
执勤的交警看着前方的阿斯顿马丁停了好一阵子也不离开,便走过去不明所以的敲了敲车窗户,然后便撞见了……没错,被发现了。
陆殊颜猛地回神,一脸尴尬的坐在他腿上把脸埋在他怀里,羞死她了嗷!
他却跟没事儿人似的,问交警大叔:“请问有事?”
“那个,先生,你违规停车。”交警也是醉了,他怎么知道车里是这样的一幕啊,想着,便笑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开放了。”
“咳,”他尴尬的咳嗽一声,无奈的搂住怀里的小萝莉,脑袋咯得他的胸口有些疼,拍拍肩:“颜颜?”
她摇摇头,大有死也不抬头的架势。
他无奈笑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朝着交警大叔道:“她害羞,我立马把车挪开。”
交警大叔也没说什么,摆了摆手,笑得一脸莫名。
他见着交警走远了,这才抬起她的脑袋:“混世魔王也会害羞呐。”
“哼!”她从他身上爬回副驾驶位置,捂着脸一路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