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想不到,安乐县主竟是这样一个人……”
“就是呀,你看她长得天仙似的,怎么心肠就是这样的狠呢,”
“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知道么,这位县主,可是全力支持自己的爹娘和离呢,还有哇,我可是听说了,当初这县主将自己的婶娘按在地上一阵痛打,”
“这不可能吧……哪里有对着长辈动手的呀,这可是大逆不道,……”
我穿着一袭白色麻布的孝服,在花厅里垂眸敛目,陪着前来吊唁的女眷们,
因为此时侯府里着实没有可以用的人,故而除了二夫人外,我和沐灵菲沐灵语等人都得帮着招呼客人,
沐灵菲也穿着和我一样的孝服,一头墨染似的青丝只松松地用一条白色丝带束在了脑后,鬓边只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色绒花儿,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她本就是个眉眼如画的女孩儿,又正是豆蔻年华的时候,这几天日日守灵,时时痛哭,此刻双眼红肿,面色苍白,却为她原本就娇美的容颜平添了几分的哀怨凄楚,看起来愈发的楚楚可怜,
此刻,正站在几位夫人面前,用帕子不住地擦拭自己的眼角,又有眼泪滚滚落下,哪里擦得干净,
似乎察觉到了我正在看着她,沐灵菲扭过头来,只是在看到我的一瞬间,本就清瘦的肩头瑟缩了一下,便咬住了嘴唇,
看那模样,是要坐实我的什么罪名呢,
“安乐县主,”沐灵菲对面的一位夫人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心头火气,便要为她出头,对我冷笑道:“久闻县主身受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恩典,这是一位知礼守礼的姑娘,如今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县主指教,”
听她话音,我便知道这一位是来找茬的了,
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沐灵菲,沐灵菲面上做出惊恐之色,只好像是不由自主的往那妇人身后躲去,
那位妇人四十来岁的年纪,身上衣料亦都是时兴的款式,发髻上的头面也都贵重的很,只是我脑海中,从未见过这样一位贵妇人,
“指教不敢当,夫人请讲,”我站起身,对那位妇人福了福,
那妇人见我礼数周全,眼中先是闪过满意之色,只一瞬间便又被愤怒取代了,就好像在她眼里,我做了多少大逆不道之事一般,
“我听闻,老夫人过世之时,大小姐竟然不在身边,”
沐灵菲连忙从她身后,拉了拉她的衣摆,见妇人回过头去看她,便对着妇人露出一丝强自撑着的笑意,“大姐姐昨日才回来了,一时疲惫也是有的,”
那妇人站在了桌子旁,听到沐灵菲的话简直是怒不可遏,斥道:“二小姐这是什么话,”
“莫非因为辛苦,便应该不去见祖母最后的一面么,咱们苍凛以孝道治国,县主这般的行径,可是大逆不道的啊,再说,二小姐昨日便上门去接你回来送老夫人最后一程,却被县主打了骂了辱了,最后二小姐空手而来,也会愈发地疼爱她,
“夫人这话从何说起,”
我纳罕道,“我昨日午后才从宫里回到国公府,因有二十余日没有见过母亲,便想着留着住下,也问一问母亲这些天过得怎么样了,昨日二妹妹去国公府,只一味在门口哭哭啼啼地闹腾,什么时候说过祖母病危的话呢,”
那妇人闻言,皱起了眉头,看向心虚的避开了自己眼神的沐灵菲,
她只是性格耿直,却并不笨,只看到沐灵菲的眼神不敢和自己的相接触,便已经明白了过来,沐灵菲……这长得娇柔婉转的小姑娘,竟然是拿着她当枪使唤了,
心头登时大怒,喝问沐灵菲,“二姑娘,方才你是怎么说的,你是不是说,县主不肯回府,只愿意住在国公府里,又说老夫人病重后昏迷不醒……你说,这些都是你方才的原话是不是,”
沐灵菲啊了一声,身子摇了摇,仿佛不胜娇弱,就要摔倒,
“你站好了,把话说清楚,”
那妇人此刻,便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她冲过去抓住了沐灵菲的肩膀,叫道:“你快说,方才是不是这样说的,”
旁边的人赶紧上前将两个人分开了,
我心下微沉,
沐灵菲被两个丫鬟架了起来,整个儿虚弱的已经不成样子,
那扶着她的两个婢女试着放手,却见沐灵菲摇摇晃晃,几乎就要晕倒过去,
“我没有那样说话……”沐灵菲眼泪流了下来,她当然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她的本意是想叫人们都借着这个机会,看清了我的真面目而已,在她眼里,我只是个惯会装腔作势,行事却乖戾的少女而已,他何曾把我当做姐姐呢,
眼下见自己的谎言被戳穿,他便知道自己要完了,
利用祖母的葬礼,来陷害自己的嫡出姐姐……这样的心肠说是蛇蝎也不为过了,
若是将来传出去……
沐灵菲已经不敢想象,到底京城里会流传着谁的流言蜚语了,
我站在她的身边,见她眼神微微转动着,便知道她又要说出什么,我便索性先发制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捂住了自己的嘴,颤抖的声音问道,“二妹妹,你真是这样说的,”
我仿佛伤心的不行,眼泪已经一串串的落了下来,不就是装个柔弱吗,谁又不会呢,
“我一直以为,对你算是尽心的了,你小时候体弱多病,有算命的说你和霍姨娘命格有冲突,母亲将你抱到了梧桐轩,和我一样的待遇,锦衣玉食长大到十几岁,可是你……”
我转过头,只露出半边光洁的脸颊,脸颊上泪痕满面,哽咽道,“罢了罢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只想着,别人传我的流言,随便去吧,横竖我与她们不相干,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唱流言传出的却是妹妹你……”
我再也说不下去,掩着口飞奔而出,
一口气跑到了后花园里,至于说沐灵菲要怎样向那些女眷们解释,亦或是她无论解释与否都不重要了,
至少,那替他出头的妇人是不会相信了,
我站在假山旁,微微感到有些疲惫,虽然有花瑶在每日晚间帮我调养,然而守灵跪经毕竟是个很耗费心力的活儿,
正靠着假山想要叫自己的腿轻松一下的时候,蓦然间,一只大手从假山后面伸出,一把抓住了我,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背一痛,便撞在了假山上,
而眼前,便出现了一张叫我恨意横生的面孔,
这张脸,面如冠玉,清隽儒雅,只是比起从前来瘦削了些,但是那飞扬的眉角,微微上挑的眼睛,挺薄唇,却为她的俊美更平添了几分沧桑之感,比起从前了,更加引人注目,
不是叶天行,却又是哪个,
“阿嫣……”
叶天行专注的看着我,带着血色的眼睛中,有一种叫我看不明却感到心慌意乱的情绪,
“你放开我,”我低声喝道,“再不放手,我喊人了,”
方才一个不注意,我竟然被他拉扯到了假山的山洞中,此时虽然是白天,这里光线却很是暗淡,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里面有人,
叶天行,他想干什么,
他一手横在我的脖颈前,五只有力的手指,捏住了我的脖子,仿佛随时会将我的脖颈捏断,然而另一只手,却带着一丝迷恋附上了我的面颊,
我大惊,挥手向他打去,却又被被他抓住了手腕子,
“阿嫣……”他再次唤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仿佛经历了世事艰辛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在等着我的答案,他的眼睛,绝望得如同困兽,似乎无论怎样的答案,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我虽痛恨他,然而此时却有些纳闷,什么为什么,
叶田行痴痴的看着我,目光里流露出眷恋和不舍,他声音黯哑,“为什么要和我退亲,你不是喜欢我的吗,你不是爱我爱到了心里吗,”
“为什么,要和我退亲,”
最后这一句,竟是低吼了起来,
“啪,”我终于挣脱了他的手,一个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下,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过片刻,叶天行清俊的脸上便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叶天行,”
我怒不可遏,前世被他同样地捏住了命脉,叫沐灵菲生生地将一碗断肠草灌进了我的嘴里,
当我七窍流血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他在搂着沐灵菲,关心她会不会被我的鲜血吓到,担心他们的奸生子会不会因为见到了我的血腥而出事,
“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好个东川侯世子,难道不是你和你的母亲,要攀附陈王府的权势,妄想着什么娥皇女英,享尽齐人之福么,你娘到我家里冷嘲热讽,逼我给你做妾,你便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来安抚我,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你们母子两个演的一场好戏,你们这样做,不就是为了攀附高门,我成全了你,我主动退出,这一点我说的早就很清楚了,叶天行,你不要以为,我是好欺负的,若是再敢折辱与我,我沐灵嫣,要你满门性命,”
叶天行大震,对上我充满了怒火和恨意的双眼,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倒退了一步,惊诧,讶然,不可置信,种种情绪出现在了他的脸上眼中,
我不着痕迹地往假山洞口动了动,
他似乎发现了我的意图,立刻闪身挡住了出口,
“阿嫣,”他定定地看着我,
因为背对着光线,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他颀长的身形,背后阳光愈是光亮刺眼,我便愈发看不清他的面上神色,
然而,我却敏感地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场,与从前大为不同,
若说前世亲手毒杀我的叶天行,带着一种被名利心熏染后的狠戾,那么今生被我退亲后的叶天行,尚未真正的走入朝堂,只是在京中名门子弟中崭露了头角,哪怕与杨筱离成婚后,也依旧是一副翩翩如玉的形象,
但此时,他的身上,是全然的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