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许大夫求见。”
邵听轩此时,心里除了床上昏睡的人,谁也打扰不了。
宋浣然娇小的身体就包裹在墨绿色金线缝制的棉被下。脸色卡白,没有血色,紧闭的双眼似乎还在斥诉着她所说的颠沛流离的生活。邵庭轩静静地坐在她的床边,紧抿自己的双唇,一脸心事重重地回味思索着与她相见重逢的那天。
两天前:
瓢泼大雨将临长安城,刚刚下了早朝坐着马车往回走的邵庭轩,正因为马车的突然停下而烦恼不已。拉开门帘,探出头,不远处横在大街上的一个人影不禁让他皱了皱眉。
“将军,前面有一个女人晕倒了。”
邵庭轩放下门帘,倒也无事。
“将她抬走。”
“是。”
侍人又急急忙忙顶着大雨,跑了过去,将晕倒的女人抬到了一处避雨的房舍下面,回来,继续驱动马匹前进。马车缓缓启动,刚行了不到四五米的样子,就听得马车轮子下一阵清脆的碾压声,在这瓢泼大雨中显得异常小声,却被邵庭轩听得真切。
“马车下面是什么。”
侍人来回了一次,将一个碎得面目全非的铜铃铛递到了他的面前。
回忆立即如潮水般涌进了自己的脑袋:
“这是什么?”
伏在木桌上小憩的邵庭轩刚起身,就被身下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给惊到了。
“你醒啦!”
宋浣然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她已经在一旁侯了他许久。知道他最近军营里面的事务多,功课也多,令他有些劳累。没有打扰他,便在一旁侯着他睡到自然醒。
“这是什么?”
邵庭轩不悦地拿起手上的铜铃铛,审问着一旁满脸殷勤的宋浣然。
“你的生日礼物啊!”
宋浣然急急地走了过去,将铃铛从邵庭轩的手上抢过,自然地放在了邵庭轩的腰佩旁,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自己打的那个死结,确定邵庭轩一定打不开之后,便松了一口气。
“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以后啊,你每年过生日我都会给你的铃铛上多加一个铜铃!”
“白痴。”
对上他一双不解的眼神,宋浣然开心地笑了,原来,白痴的不是她,还有他。
那年,邵庭轩十四岁,宋浣然九岁。
一把夺过侍人手中的铜铃,邵庭轩眼里充满了殷切,翻身跳下马车,冲进朦胧烟雾弥漫的雨帘。
血从晕厥女人的身上一直蔓延到邵庭轩的脚边。和着雨水,甚至可以流到更远的地方。邵庭轩痴痴地站着,额前本来飘逸的发丝,被大雨淋得紧紧地贴在自己的眼角。雨水堆积在脸上,顺势而下,一股股,在下颌汇集。
女人的样子,他看不真切,一步步,缓慢,沉重,脚步似乎已经抬不起来。蹲下,撑着女人的肩膀,放在自己的怀中,顿时,一股特有,熟悉的芳香扑鼻而来,轻轻撩开女人的头发,一张清秀的脸出现。邵庭轩的胸膛微微有些起伏,极力在隐忍什么。
就是这张脸,那个在梦里面出现了无数次的脸,似乎成了自己梦魇的那张脸。只是,与往昔不同的是,当初那个还有些婴儿肥的脸,如今已经脱出了孩童特有的稚气,变得精致,灵气起来。睫毛夹杂着雨水,微微有些颤抖,长了,长了很多!
一如往日那样的不由分说,抬手,打横抱着,迅速消失在雨中。
“将军,将军。”
见邵庭轩的房间里没有回答,侍人索性上前去,敲了敲门。
沉默了一阵,门还是被打开了。
“什么事?”
“将军,许太医有事相见,在府上前厅侯着。”
“不见。”
邵庭轩回答得干脆利落,转身,将房门关上。
片刻,门被人狠狠地推开了,邵庭轩不悦地望着打开门的扬全,为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宋浣然捏好了被角。不带感□□彩地缓步走到门口,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
“什么事?”
“慕姑娘去哪儿了?”
“人不见了?”
听到此处,邵庭轩才有些反应地挑挑眉。
“正好,少了个祸害。”
扬全本就不是什么情操高尚的文人儒士,听到邵庭轩如此挑拨无礼的话,自然生气地一把抓过他的衣襟。
撇眼,望了望一旁默不作声的许浥尘,倒是一脸没有表情的样子,注意力根本就没有在自己的身上。拉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邵庭轩,许浥尘往里屋看了看。一个女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卡白的脸上,根本没有一丝生机。
“寒气入骨,阴虚太重。不治,久而残。”
邵庭轩哼哧一声,轻蔑地望向许浥尘。
“只要是大夫,都如此判断。”
“轻,脑如针灸;中,体似车碾;末,不治而亡。”
“送客。”
邵庭轩极其不悦,不请自来的人,还在他面前如此说话。当真以为他不敢对他动手吗?转身,不再去理会。
“皇上风疾缠身,邵将军理应知晓。每次诊治虽有疗效,但毕竟只是皮毛。已到中度,无药可治。”
“不用你操心,我自会安排。”
“寒气入骨三天,便进骨髓。”
许浥尘转身,撩撩衣袂。往将军府府门走去。
“想必姑娘定是两天前那场大雨受寒。”
扬全在身后跟着,心里有些着急,难道,少爷真的就这么走了!每一步,对他来说都是煎熬。不找慕姑娘了吗?何其简单,对于许浥尘来说,身后的邵庭轩就像一场赌注,筹码就是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踏过的每一步也是荆棘的,他在赌。
“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许浥尘停下脚,邵庭轩已经率先屈服。
“扬全,回府上拿药。”
扬全微微俯身,告别了许浥尘就匆匆往府上赶去。虽不知少爷的用意,不过,少爷吩咐的,总是不会错的。许浥尘并着邵庭轩进到了那间房,首先就为她号脉,干脆利落的在纸上写了几副药方,递给了邵庭轩。
接过药方,邵庭轩有些愠色。
“怎么全是普通的草药?”
“从小的锦衣玉食当然只能配上你,普通的女人,普通的草药就管用。”
“你……”
见邵庭轩没有理解地瞪着自己,许浥尘稍稍侧身,扫视了四周。向宋浣然的床边走去。
“左手手上布满茧子,右肩上也有些过劳留下的带子印记。”
顿了顿,没有看邵庭轩,又走到她脚的那端,轻轻掀开被子。
“两脚后跟因为摩擦频率太大,原本的肌肤已经被破损。”
放下被角,许浥尘正色到。
“经历的,绝不比你行军外出得少。”
“你到底想说什么?”
“药已经给你,方子服用一月,其他的药材,我自会定时间送到。”
沉默片刻,许浥尘又开口问到。
“飞飞在哪儿?”
“我不知道。”
邵庭轩脸上依旧满是不悦的神色,说话时,总是不愿意去主动看着别人的眼睛。
许浥尘也有些恼怒。
“除了你还有谁会……”
“乐阳公主那里?”
“去过了。”
邵庭轩听了,不怒,反而倒笑了,讥讽说着。
“自己的人都保护不了,来我这里就能找到了吗?”
“皇宫之大,你我都是凡人,我从何找起?”
“与我无关。”
“倒是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失踪了就失踪了,何苦追究。”
许浥尘没有回答,瞥眼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人,但却没有再去关注邵庭轩。
“与其费尽心思找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你不去如仔细想想,为什么她会不失踪。”
“半月后,匈奴使者将抵达长安城。”
“我不觉得这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