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绝伸出右手,狠狠插入了自己的双眼。
鲜血迸溅,她的行为来得措手不及,男人愣站在原地,看见殷红的血液从她的双眼里流了出来,冒着热气,立即染红了她的纱衣。
没有吃痛的惊呼,没有一点抱怨,女人硬生生地戳瞎了自己的眼睛。
姬宥胜一时间凝眉,看着女人,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他本以为她会以死来证明自己的尊严,竟然活生生地戳瞎了自己的眼睛。这可是蚀骨剥皮的疼痛。比一死还要来得折磨,他不想,这个娇弱的女人,竟然这般对自己。
身体发夫受之父母。
“姬宥胜,我会等着你。”
依人语毕,凄惨的笑声绝望,充斥着整个牢房。
依人跌撞站了起来,冲着身后那面青石砌的墙,狠狠撞去。
是的,她要死,她要死得更有价值。
即使是死,她也要以自己的方式死去,不愿意让姬宥胜看笑话,她是一个宫女,一个没有地位,没有亲人的人,但她也应该有自己的尊严和气度,她不愿在死的时候看到任何一个践踏她的人,她要活得更清白。
男人站在原地,看着女人背对的身影缓缓倒下,散开成一朵殷红的血花。
忽然某些片段撞入了他的脑海。
“世子,起来吃果子了!”
他睁开了眼,首先看到的便是女人一副的苦涩样子,自己的脸湿润润的,黏糊糊的。对面的女人忽然变了脸色地冲他说对不起,一副惊恐的样子,让他瞬间生疼起的火焰熄灭了一大半。
“你真是幼稚,姬宥胜。”
这是第一个丫鬟敢直呼自己的大名,敢冒着自己的威名不妥协。是第一个这样对他的丫鬟,仅仅是个丫鬟,男人想着。
……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此时站在依人身后的姬宥胜喉结没章法地滚动。他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可这个想法瞬间又被自己否定。
他是谁?高高在上,身负重任的男人,是西羌未来的领主。
不能动容,不能妥协,从来只有正确。或许她的命,本该如此。
张了张嘴,声音不是很稳定,他冲身后站立的男人说到。
“送去乱葬岗。”
另一侧:
许浥尘面色凝重,走进宁府。管家高伯迎了出来,略带忧愁地看着。许浥尘没多停留,对高伯点头道。
“他去哪儿了?”
“县令大人请他去了。”
许浥尘闻言不语,进了府门,直直朝东苑去了,到了德馨楼,男人轻车熟路,打开了三楼的一间向阳房,进去。不一会儿,门处便响起敲门声,许浥尘开门,出现的便是宁东锦的面孔。他淡然抬眼,瞥了瞥。
“怎么样?”
宁东锦脸色也不好,无奈呼了口气,进门寻了个位置,坐下。
“情况不好。”
两个人沉默,也不想互相猜疑什么。
“眼下在此只是缓兵之计,羌兵攻下钱塘是早晚的事。汉军迟迟不到,我手下的人毕竟不是军人,行军作战,抵抗的事做不了多久。”
许浥尘跟着走了进来,这些他都知晓,在他的面前。
“将军府里的人究竟去了哪儿?”
宁东锦忽而又开口问道。
“昨夜我派的人去将军府,来人告诉我,早已人去楼空,我不知道,这样危急的情况,他邵庭轩究竟有什么高见?”
宁东锦是斯文人,虽然眼中怒火冲天,可也沉着。
“钱塘都快沦陷,我早就说过,皇宫的事不该我们平民百姓掺和,你要趟这趟浑水,若是姨娘在天有灵,定也为你感到不值。”
许浥尘不语,看着男人。
“若汉宫再不下令,我便只有用我自己的方式解决。”
宁东锦蹙眉,他一向对自己的二弟没有办法,在他的眼中,二弟做事是由章法的,沉稳的。
现在众多百姓流离失所,汉宫却不行动,让他好生失望,二弟也不曾将他的计划告诉自己,不曾透露半点汉军主将的行踪。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他不得不采取行动,保护他生存的地方。
“大嫂,找到了吗?”
宁东锦有些气,走到门处,许浥尘才缓缓开口。
“你有那么闲的时间,关心你自己的女人。”
门被重重合上,许浥尘坐在书桌上,翻出压在一本医书下的信纸,他反复思量。
这个写信人是谁,住在春秋苑的管家沈伯在他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将此信交给他,可还是晚了,他耽误了时间,食言了,没能带她去见匈奴的使者,让丫头等了自己一天,最终还是不知所踪。
之后便爆发的战争让他措手不及,看着被自己捏得很皱的信纸,他依旧猜不透。
他知道飞飞答应了自己,就不会意外地离开。
许浥尘凝眸,若不是发现了重大的事抽不开身,定是有人将她困住。
反复思量,许浥尘心中不免犹豫,放在手心的信纸也随着皱了起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黑眸泛出阵阵寒光,许浥尘不悦,他的心情通过眸色表现,在空空的房间里,显得更加冷寂。
他忽然想到了在婚宴当天就失踪的大嫂。
在宁府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他颇为惊讶,一向对大哥言听计从的女人,怎么会做如此忤逆他意愿的事?那天莫北嶂来赎回的卢的时候,大哥一口咬定,飞飞是知道大嫂的去处。
这样的行事作风,颇有慕飞飞自己的风范,想到当日丫头不肯与自己进将军府,他有些明白。
大嫂,姓邵;邵庭轩,也姓邵。
忽然,一个不可能成立的事实在他的脑海划过。
大哥曾给自己讲过丫头来到府上的事情,他如果没猜错,他的丫头肯定在府上就和大嫂有过交情。
自来熟,大嫂柔柔弱弱,一向是丫头爱心泛滥的对象。
她不肯进将军府,为的只有一个。她怕自己发现邵尘音在将军府里,然后被大哥捉回来。
真相大白的时候,许浥尘忽然觉得好笑,若是让性情中的大哥知道,原来大嫂一直在他的眼皮底下,定会气得发疯。
他知道大哥爱大嫂到什么程度,也很理解,这样近的距离,却不能相见,和她,很像。
再次来到将军府的时候,一切变得萧索起来。
门前的落叶很多,泛黄,到处飘离。正午时分,几乎没了下人,也没人出来迎接自己。
男人拧眉,推开了门,庭院里已经颓败的荷花布在池里,到处都是,剩下枯枝残叶,好生凄凉。院里寥寥数人,对他福身示意,便没了其他。
转身到后院的时候,一抹娇小的身影将他的视线拉住。鹅黄色的纱衣,翠绿的星星点点,女人弱柳扶风的姿态,看得许浥尘扬了扬嘴角,很久不见了。
“大嫂。”
女人陡然一震,身形开始僵硬,不肯回头。她是听出了自己的声音,许浥尘笑笑,大嫂依旧没变,婷婷玉立在秋风里,只是,成熟了些。
“大哥不知道你在这里。”
女人沉默良久,才缓缓转过身。纤细的柳腰,玉臂撑着身后连接池塘的围栏,她没有笑,很看到许浥尘的脸色很惊恐,时不时向他身后张望,害怕看到的答案和自己预期的一样。可总的,凭他大夫的直觉,大嫂的脸色相比以前,好了很多。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邵尘音很无措,许久不见的二弟,忽然出现在钱塘,并且找到了自己,这是一件多么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是他让你来的吗?”
“大哥不知道你在这儿。”
女人眼中有些慌乱,她有些不相信。在她眼中,兄弟两的感情一直很好,她知道的。
“我来找飞飞。”
见大嫂还有些怀疑,许浥尘开口。
“飞飞?”
邵尘音很简单,她想东西,并不复杂。
“是慕飞飞吗?你怎么知道飞飞曾经在这里来过?”
许浥尘踏步,走近。并没有打算和她继续这些前情回顾的话题。
“公主婚宴后,她还来找过你吗?”
一时间,邵尘音有些呆滞,她又好多问题要问许浥尘的,可这个二弟却找了这么多自己难以消化的问题来问自己?许浥尘像是看出了邵尘音的疑惑,抿嘴笑道。
“大嫂,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问。飞飞失踪了,我很着急。”
许浥尘除了对慕飞飞,第二个能这么被温柔对待的,便是他的大嫂。
他敬重他大哥,也便很尊重大哥深爱的人。当然,这仅仅是在他心情还不错的时候。女人木讷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没有,过了公主的婚宴,她便再没来过了。”
邵尘音仔细回忆,点头。似乎真的没有来过了,飞飞当初莫名的消失在了将军府,她也很着急,可是秋藜一直宽慰她,说是飞飞定是找到了自己心仪的,久而久之,她便也不再问,只是每天都有些担心那个有些莽撞的丫头。
“你和飞飞是什么关系?”
“我是她相公。”
邵尘音惊愕,看着男人说得不紧不慢,好似这就是真的。拧起双眉,弯着眼,惆怅。
“不信?”
邵尘音点头。
“你可注意到她头上的那枝木钗。”
邵尘音忽地松了口气,微微抿起了嘴。
是的,她怎么就没想到?
多次接触飞飞,那头上的木钗也是经常看得见的。
这是宁东锦的姨娘传承的东西,到了许浥尘的身上,留给宁家的后人,飞飞戴着,她以前看的时候却忽略了。猛然想起,东锦也许早就发觉了吧!才会和飞飞相谈甚欢,他是什么人?怎会和陌生的女人有一见如故的感觉,看来一切都是自己太过敏感的神经,才错怪了男人,才向飞飞提出将宁夫人的位置让给她的谬论。心底忽然开朗,淡淡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