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城，甄府。

　　我是来了渝城才知，甄婵蕊生母早逝，如今的甄夫人乃是继室。难得甄婵蕊还能养成如此活泼明快的性子。

　　甄夫人待我们十分客气。按母亲的话评价说，那便是，处处巴结讨好，一股子谄媚之象。又十分爱耍小聪明，偏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母亲素来不太爱搭理她，索性开门见山说明来意。甄夫人唤了亲女儿甄海瑶来见客，却始终未见甄婵蕊。不说我，便是母亲面上也已有了几分不耐。

　　我见甄夫人和甄海瑶一直交换着眼色，多了个心眼，借口想上茅房，让丫头带了我前去。

　　那丫头并不十分机灵，傻乎乎的等在茅房门口。我虽说只有些花拳绣腿，但是应对一个小丫头，从另一端溜走却是不难。

　　逃开后，在府中随便抓了个未留头的小丫头一问，便知道了甄婵蕊的住处。

　　甄府的规矩还真是好，我一个陌生客人，居然畅通无阻，一路至了甄婵蕊的房前。本想敲门问问人在不在，却忽闻里头哐当，似是什么摔了的声音。

　　我推门而入，便见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而在他的一边，甄婵蕊扶着床沿全身瘫软，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时刻警醒防备。房门打开，甄婵蕊眼中闪过一丝厉光，但瞧见是我，这厉色收敛了几分，却依旧保持着警惕之心。

　　我跑过去，将她扶起来，但见她身子柔软，惊道：“你中了软筋散？”

　　甄婵蕊一言不发，瞧着脚下的男子冷笑。

　　我瞬间明白过来，后宅阴私，不过就是那么些手段，没什么新鲜的。我取下腰间的香囊给甄婵蕊嗅了会儿。这香包是韩续特意请梁大夫做了给我提神用的。虽解不了软筋散，但也有几分作用。

　　甄婵蕊缓了会儿，面色好了些，这才又力气与我说话，“无妨，她手里的药物也不见得多厉害。这药性半个时辰后会自行解除。”

　　我皱眉，半个时辰，若要成事，已经足够。

　　甄婵蕊耍着手中的匕首，神色邪魅，“以为我中了软筋散便能叫她们随意摆布吗？那也太小看了我！”

　　我踢了踢脚下的男子，深以为然，这等情况之下，还能先将人绑了才倒下。自愧弗如。

　　没想到，我这一踢，脚下的男子略有些清醒，挣扎着翻了个身。居然是沈从元！

　　我目瞪口呆看着甄婵蕊。

　　甄婵蕊眉眼一横，“你当她们为什么这么沉不住气，我才来渝城两日，便忍不住下手？”

　　我眼前一亮，立时清明过来。

　　沈妙玲与孙亚谈婚论嫁。一旦促成，两方联手，甄家便是一人对战双方，其压力不可不大。因此，早前便有传闻，甄大人曾与大长公主示好，有结盟之意，甚至传出甄家并不吝啬于将女儿送入沈家为妾。

　　甄大人膝下成年的女儿只有两位，便是甄婵蕊和甄海瑶。两位算来都是嫡女。以甄家的地位，实在不必做这等与人为妾之事。我当时听听也就罢了。如今瞧来……

　　怪不得甄夫人这几日心急火燎地向苏家各种卖好。只恨不得明说只要苏家愿意娶了甄海瑶，她聘礼都可以不要了。

　　我嘴角微弯，做的可真够无耻的。

　　“这渝城你不该来的。在京里跟着你姐姐岂非更好吗？你的婚事也自有王妃为你做主。”

　　甄婵蕊撇过脸去，苦笑起来，“我……我……”支吾了半天却始终没说出来，到后头许是有些恼羞成怒，气道：“我去哪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虽与她算不得深交，却也算了解她的脾性，早已习惯她说翻脸就翻脸的态度。也不再追问。转而道：“她们是在茶水里下毒还是饭食里？你可有证据？我们不妨去找甄大人？”

　　“甄大人？”甄婵蕊抬头看着我，眼底尽是嘲讽之色，“我那好父亲，只怕求之不得呢！”

　　倘或甄夫人谋划成功，那么一个女儿傍上苏家，一个女儿入了沈家，甄大人是两边都不耽误。岂非是求之不得？一个可以为了自己将嫡女送与人为妾的父亲，我可不觉得他能有几分爱女之心。

　　我叹了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甄婵蕊将匕首往桌上一拍，站起来：“自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真当我是泥做的，随她揉捏吗？”

　　可惜她身上软筋散仍未消散，刚站起来便又跌了下去。

　　砰，房门开了。甄夫人，甄海瑶，以及母亲映入眼帘。身后还跟着一堆的仆从。母亲的面色十分难看，大约也猜想到自己被人当枪了。而甄夫人与甄海瑶看到屋内情景，面上满是惊讶之色，不敢置信。

　　甄婵蕊仍旧坐着不动，嘴上道：“好大的架势啊，不知夫人所来何事。”

　　甄夫人张着嘴，指着躺在地上的沈从元道：“二小姐的屋子里怎地，怎地会有个男人！”

　　甄夫人奔过来抱着甄婵蕊，“我的儿啊，你没事吧。这可如何是好，你若是被这男人给糟蹋了，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姐姐！快！还不快去请老爷过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可如何是好。况且，这沈公子可还是老爷今日请来的客人呢！”

　　我嘴角抽搐，见甄婵蕊身子仍旧有些发软，忙替她挡开甄夫人。

　　甄夫人用袖子擦泪，干脆抓着我的手哭诉起来，“你们是不知道。当年我入甄家，曾在姐姐的灵位前发过誓的，这一生必会好好对待她的两个孩子。如今这……既是沈公子对不住蕊儿，即便他是沈家人，是大长公主的儿子，我们也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唱俱佳，演的是好一个义愤填膺啊！

　　“那么夫人想怎么办？想让沈从元负责？然后，代替你的女儿去沈家做妾吗？”甄婵蕊扶着桌子站起来，软筋散的力道已经渐渐消散，甄婵蕊也恢复了一些。

　　甄夫人面色一白，“蕊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沈家和瑶儿有什么关系，如今是你……你都这样了，若是不如沈家可怎么办？”

　　甄婵蕊笑起来，“这样了？怎样了？夫人一进门就往我头上扣帽子，夫人怎么就这么确定我被人糟蹋了。我衣衫齐整，可没有半点凌乱，这沈从元可是被绑着晕了的。况且这屋子里也不只我与他二人。夫人想先下手为强给我按罪名，可别自作聪明把苏家也得罪进来。”

　　我瞧了甄婵蕊一眼，见她笑看着我，无奈扶额。她如今这般情景，我也不想与她计较了。

　　“甄夫人，我来找甄姐姐说话。二人刚喝了杯茶正聊着，这位沈大公子便闯了进来。此乃后院，沈大公子是外客，当在前院由甄大人作陪才是。

　　这突然闯进来一个外男，我和甄姐姐自然吓了一跳，甄姐姐没见过他，我一时惊慌，也没能立刻认出来。自然把他当成是贼人给打了一顿。”

　　甄夫人一愣，有我作证，沈从元又为能得手，她便是再如何巧舌如簧也总不能平白无故给甄婵蕊安罪名。

　　“甄夫人，恕我直言，你这府里的规矩也太差了些。沈公子既然是客人，便该好好待客。客人哪里认识主人家院子的路。该有人作引才是。

　　如此也不至于让客人误入内院。这内院都是女子，倘或冲撞了什么，对双方都不好。这事若是传出去，不仅于是要参甄大人一个治家不严，还得让沈公子背上这等不良的罪名。”

　　我这话也是给在场的下人提个醒。沈从元能进入内院，闯进甄婵蕊的屋子，必然是有人帮忙的。至于这帮忙的人吗？各人心底自有思量。

　　甄夫人强笑着说：“是，苏姑娘说的对。是我疏忽了。既然是误会。我这就请人将沈公子送回去。”

　　甄夫人又拉着甄婵蕊惺惺作态的垂泪，“蕊儿啊，今日让你受惊了。”

　　甄婵蕊接手抽了出去，很是不愿搭理。直接越过甄夫人向我母亲行礼说：“抱歉，让苏夫人看笑话了。我送夫人和苏妹妹出去。”

　　母亲点头，面上带着几分笑意。这等时候，甄夫人慌了手脚，将客人丢在一边，亏得她还记得要礼待于人。

　　母亲在前，我拉着甄婵蕊故意慢了两步，将香囊递给她，“你按着吧，有备无患。”

　　甄婵蕊也不客气，收入怀中，“我救过你，你也替我解过围。我们两不相欠了。你将这玩意儿给了我，自己可还有吗？”

　　我瞧着她，眼珠儿一转道，“这是观海哥哥特意找大夫为我做的。回家后，我让他再找梁大夫做一个便是。”

　　甄婵蕊笑道：“就是昨日的那位公子吗？我听说是你父亲收的弟子。”

　　我见她面上平静，未见异色，道：“是！”

　　甄婵蕊一叹，“也好，至少知根知底，你父亲选的人，必不会错。他受你苏家大恩，又与你一起长大，有青梅竹马之情，往后也不会欺负你。那些什么富贵权势，都是假的。你父母倒是看的明白，也是真心为你打算。”

　　我万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但见她说的认真，不似作伪。想来当是并未认出韩续。可又见她面上愁容之色，想到甄大人和甄夫人的为人，以及方才那一出闹剧，不免又生出几分怜惜来。

　　甄婵蕊转而笑道：“你不必如此。我可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怜悯。自己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我不会就这么认命！”

　　我淡淡一笑，转而几人便至了门口。我正与甄婵蕊道别，便见远处烟火冲天，有路人纷纷探出头来道：“莫不是着火了！”

　　我与甄婵蕊远眺过去，俱是一震，“不好！粮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