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推开他，“你又想干什么，我可还没嫁给你呢！”

　　韩续半点不在意，手一扣，将我拉近他怀里，附在我耳旁说：“快了！钦天监算了日子，定在九月初七。若依我只想越早越好，我和钦天监说让提前选个日子，偏那老顽固对我吹胡子瞪眼，死咬着说之前没合适的日子，九月初七是难得的吉日。”

　　“九月初七？”

　　“嗯！”

　　这么说来，也不过只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了。这时间放在一般大户人家都有些赶，何况皇家。亲王成亲的礼仪众多，规制也复杂。我几乎可以想象，之后的两个月礼部和内务府要忙得怨声载道的情形了。

　　然而抬头去看韩续，似乎对这个时间极为不满意。恨不能两个月是两天才好。

　　我心下默默翻了个白眼，问道：“我爹爹和兄长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启程，如今正在路上，算日子，应当快了。”

　　我点头，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父亲大约端着长辈的身份，不会明面上对韩续怎么样，但兄长可就不一定了。他不过是晚回来几天，谁知回来后，妹妹就变成别人家的了。以兄长的脾气，啧啧啧……

　　我看着韩续，为他默哀。

　　清莲进来禀报：“小姐，谢柔小姐想见你。”

　　我有些狐疑，不知谢柔要见我做什么，但还是道：“让她过来吧。”

　　韩续一时有些不自在，“我去屏风后避一避吧。”说完又觉得不妥，皱眉道，“不了。我还是在这坐着的好。若她和她姐姐一样，由我来出手，你就不必管了。”

　　不论是谢滢还是谢柔，与谢家有关的，都和我有着亲，算是堂姐妹。若我出手，做的狠了，不免会惹来非议。何况她们做的不过是求入府，这在外人看来，三妻四妾很平常。说不定还会给我扣上一顶善妒的帽子。

　　若由韩续出手，自然就不一样了。

　　谢柔进门便低着头，目不斜视，瞧上去还算懂规矩。她双手紧握在一起，似乎十分紧张，见了我与韩续，直接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我示意熙春将她扶起来，谢柔却拒绝了。

　　“请二姐姐和王爷找两个人将姐姐看起来吧。若是……若是可以，帮姐姐选个外地的普通人家，只需男儿家人品好，离京城远一些，将姐姐嫁过去吧！”

　　我眸中闪现出一丝异样来，“你可知你们如今正在重孝当中。”

　　“我知道。可是……”谢柔低下头，泪水成串，一滴滴掉落在青石地上。

　　“从我记事起，姐姐每日就很忙，母……不，姨娘会给她安排很多的功课，会经常有形形色色的女人进门教姐姐很多东西。那时候我还小，不明白。后来才知道她们教的是什么。我也和姨娘姐姐说过，这种东西……这种东西不该是大家小姐学的。可每每只要如此说，总会被姨娘打。”

　　“后来，姨娘遇上一个方外人士。听说算命极准。姨娘就带着姐姐去，可他说姐姐并无贵相，恐还会英年早逝。姨娘大怒，将他赶了出去。此后更是将彭城所有的寺院跑了个遍，直到求得上上签，言说姐姐命格尊贵，会一飞冲天才罢休。”

　　“得了这样的箴言之后，姨娘对姐姐越发喜爱，也越发严格了。后来，我们好容易入了谢家，认祖归宗。姨娘听闻大姐姐嫁的乃是李家。便撺掇父亲，让大姐姐想办法将姐姐送进宫里去。大姐姐不肯，父亲就毒打了太太一顿。”

　　“可即便如此，大姐姐也没有松口。只说自己没这能耐。姨娘和父亲觉得这是托词。可我知道，大姐姐自己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我……我忍不住说了两句。可是……可是没有人听我的。”

　　“再后来，姨娘听闻二姐姐回京了，又动了要通过二姐姐送姐姐入宫的心思。想要老太太帮忙说项，老太太不肯。父亲就大吵大闹。幸亏二姐姐派的人来的及时。姨娘觉得这是一次好几回，就同意了来京。只是没想到，我们中途就出了事。”

　　“那日我们本来都下了药昏睡了过去，可不知为什么，我突然醒了，可我不敢动。我听到有人在和父亲说话。他说，他清楚父亲和姨娘的心思，只要父亲能将此事办好了，他就如他们所愿，送姐姐入宫。姨娘听闻此话，就帮着劝说父亲，父亲便应了下来。后来……后来的事情二姐姐也就都知道了。”

　　我和韩续相视一眼，都没想到，原来谢奎答应陷害我还有这层原因在里头。

　　我看着谢柔，有些猜不准她的目的，“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二姐姐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二姐姐知道。姐姐她并非一直是这样的。人性本善。小时候……我记得那会儿我还很小，摔倒了她也会关心我，问我疼不疼。姨娘总会额外给她买很多好吃的，她总会偷偷塞给我。”

　　“可是不知不觉间，她就变了。姨娘整日在她耳边那些话，甚至连父亲都这么觉得。姐姐她自然也慢慢地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了。总觉得姨娘所说的就是正确的，她就该是凤凰的命格，谁也比不上。这不能完全怪姐姐！”

　　“父亲和姨娘已经死了，子女不言父母过，这话我本不应该说。但是，我……我……”

　　谢柔咬着牙，眼神十分复杂。好一会儿，这才又抬起头来，坚定地说：“我知道孝期内不能谈婚论嫁。但我也知道，二姐姐和王爷一定有办法。虽说这法子不孝了一些。但是，好歹……好歹姐姐能留住一条命。”

　　“倘或一直这样的下去……姐姐满脑子都是姨娘给的那些东西，很难再挽转回来。如此一来，即便今日受了王爷的罚，只怕等伤好了，未必会吃这次教训。到时候说不定……说不定当真就应验了当初方外之人说的话，英年早逝！”

　　“我已经没有爹，没有娘，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一圈圈转动着茶盖，“唯一？”

　　谢柔一愣，颤抖着双唇道：“同二姐姐说句实话。我在谢家的时间不长。谢家虽然让我们入府认祖归宗，却未必将我们当做真正的谢家小姐看待。而姨娘又……我知道姨娘做了许多错事，所以这也怨不得别人。我何尝不想多些亲人，大家一起和和美美，说说笑笑的。可是……”

　　“太太不喜欢我们，老太太也不喜欢我们。我即便想亲近，也没有这个机会。我……”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也是人之常情。只是……

　　“我见谢滢对你并不好，梅姨娘和谢二叔也多喜欢谢滢，并不怎么喜欢你。你就不恨吗？”

　　谢柔一怔，愣了好半晌，似是在回忆一般，缓缓道：“恨！我也是平凡人，怎会不恨呢！我也会恨父母为什么不喜欢，仅仅因为我长相普通，不能给他们带来荣华富贵吗？恨姐姐后来总是动不动就欺负我。可是后来就不恨了。”

　　“哦？”

　　“后来我渐渐明白姐姐所学的是什么东西，以后又会走上怎样的命运。那个时候，我突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长得不够漂亮，不够美。然后，我竟然开始觉得姐姐很可怜。

　　慢慢地想起来她小时候多善良，多可爱，对我有多少。甚至我打碎了姨娘最爱的花瓶，她还会替我顶罪。有时候姨娘打我，她也会用自己小小的身子挡在我身前。所以，我就不恨了。”

　　跟着谢奎和梅姨娘这样的父母，还能看得如此通透明白，也算难得了。大约也还是因为常年被谢奎与梅姨娘忽略，受他们的影响较小的缘故。

　　我低眸沉思，没说应，也没说不应。

　　谢柔等的有些着急，再次求道：“二姐姐，王爷，我……我求你们，就当是看在我们也是谢家的骨血的份上，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帮帮姐姐。只需找个人，将姐姐远远地嫁出去就好。”

　　“你是谢滢的妹妹，与谢滢朝夕相处，最是了解她。我知道你不想谢滢一条路走到烟，想要帮她一把。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我们为她定了婚事，她可会甘愿出嫁？即便我们有手段让她嫁了，以她的性子，当真会嫁鸡随鸡，自此断了念头死了心吗？”

　　谢柔似乎并不曾想到这层，被我如此不留直面地提醒，联想到谢滢的性子，只觉得再无希望，一屁股坐在地上，瘫软了。

　　我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好好照顾你姐姐。此事让我想想。”

　　谢柔如同行尸走肉般谢过后慢慢离去。我转头问韩续，“你怎么看？”

　　“看上去倒像是个好的。”

　　我一点头，确实如此。但也不能排除人家做戏的手段高明。一切未定，暂且不要急着下定论的好。

　　“我打算调两个人去谢柔身边。一来可以看看她是否表里如一，二来若她当真是个好的，也能教她一些东西，老太太也会欣慰一些。”

　　韩续看着我皱眉，“你若真想看看她是否表里如一，便不要派任何人过去。甚至可以将她现在身边的人撤了，找人牙子过来，她身边的人，由她自己选。这府里你不能日日来，总要个能理事的主子，可以多放些权给她。”

　　我瞬间明白了。府里有我们的人，其他地方不说，至少老太太身边是滴水不漏的。因此，即便她有什么心思，也翻不出大浪来。倒是可以借此看看，一朝得势之后，她能不能维持本心。还是根本就是借此来博得我们的好感，换个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