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养成计划 (二十五)流言
作者:七双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清簌与那小黄门告了别,独自一人行在路上,冻得通红的面颊上挂着微笑,不知遇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漫天飘洒的鹅毛大雪裹着风揉碎在胸前,她拖着伞闷着头走着,一路踢踏着地上的雪花,溅得裤腿上白花花的。

  “太傅已经回去了?”太子站在院落中间,与她相距不到十步。清簌不知站在院落中央的竟是他本人,乍惊之下连行礼都忘了:“大人已经回去了。殿下怎么能站在这里,快些回房吧,小心别受风寒了。”

  “你有伞却不打,就不怕受风寒?”太子反唇相讥。清簌连忙撑开伞,踮着脚才勉强将伞举到他的头顶上。太子自接过了伞:“你先前被他吓到了吧?先生就是一惊一乍的,不必理会他。”

  清簌看着他,眨了眨亮闪闪的眸子:“殿下怎么能这样说呢?太傅大人是好人,方才送他的时候,他还问奴婢冷不冷。”

  太子不料她会抢白,脸色一下子挂住了:“他是好人,本宫倒是恶人了?”

  清簌连忙捂了嘴,低下头的同时悄悄瞟了他一眼。太子将伞扔在一旁,清簌正要去捡,却被他呵斥:“站那儿别动!”

  清簌一愣之下站住了,太子左右望了望,走远了大约六七步的距离,突然躬身掬起一小捧雪,在手里揉成了个雪球。清簌呆呆地看着他,眼睁睁见着一个雪球就这样砸了过来,正中左额的位置,溅了好大一团雪粘在头发和衣服上。额头上又冷又疼,大团的冰碴子在脸上化成一滴滴晶莹的水珠,顺着下颚流进衣领之中。

  太子笑了好几声,笑得弯下腰来,见她依旧毫无反应地站在那里,更是笑得欢畅:“你傻了,都不知道躲的?”

  清簌头上身上落满了雪花,呆呆地站着不动,看起来就像个大雪人。听到太子的话,她先是低下头,然后慢慢蹲下来,两只手捂在眼睛上。太子大踏步走了过来,见她肩膀微微颤动,便也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哪知她突然抓起一大把雪砂子,以迅雷不及掩耳地朝他面上一撒,转身就跑。

  太子反应快,拍了拍身上的雪起身就去追。清簌边跑边往后看,鼻子和脸都红通通的,却甩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殿下,殿下不要追了,奴婢再不敢了……”

  “你站住!”太子紧追不舍。

  “站着被砸么?奴婢才没那么傻呢!”清簌只顾着跑,没注意已经跑到了花坛的石缘上,一不小心便被块突起的石头绊倒在地上。太子拍着手道:“活该!”

  清簌拍了拍身上的雪站了起来,冻得麻木的身躯冷生生地疼。太子替她拍着身上的雪,故意下了重手,听着她低低的呻吟恶狠狠地道:“看你以后还在下雪天乱跑了!”

  清簌不堪忍受,跳着跑到一边,拼命往手里呵着气。太子见状走来,往她手上一拢,皱了皱眉:“手这么冷。来。”他转身折回书房,清簌跟着他,在殿门前却站住了。

  太子有所察觉,踏入房门的左脚收了回来:“不进去?”

  清簌歪着脸儿看向他,然后用力跺了跺双脚,拍打着身上的雪花走到他的身边。太子踏进书房,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暖意,融化的雪一滴滴流进胸膛。

  自那日擅权之事之后,她便再没得允许踏入这里。太子将手伸到暖炉之上,清簌冲着他眨眨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撒娇似的地道:“殿下生气了么?”

  “那个小内侍是你唤来的?你今日做的还不错,今后仍旧如此。能看到事儿的人就能办事,一向是这个道理。”太子不去看她,自顾自地暖着手。

  清簌道了声是,便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太子看了她一眼,以命令的口吻道:“把衣服脱了。”

  “啊?”清簌吃惊地抬起头,第一反应是紧紧抓住衣襟上的纽结,旋即绯红了面颊,手指机械性地扯开衣带。罩衫略有些潮湿,穿在身上冷冰冰的,可怎么也总比只穿件中单强。她冷得瑟瑟发抖,却见太子神色虽然淡然,却掩不住眼底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他转身走回案几旁,从椅子上拿起一件银灰色鼠皮裘袄,理顺了衣襟旁的皮毛,走到清簌的身边,教她自己披上。

  清簌没成想他竟将自己的衣服给了她,习惯性地不敢拒绝。浓烈的龙涎香息将人紧紧包裹,清簌好奇地嗅着,被太子看在眼里,不知不觉被她感染了欢愉。

  “你的衣服都湿了,若受了风寒,可就去不成小年的家宴了。”太子眉梢是温和的,言语却让清簌心下大惊失色。她知道宫中的家宴所有主子都是必定要出席的,这其中必定包括了夏良娣和三皇子。三皇子她不怕,若是被夏良娣身边的人认出,她可就要倒霉了。

  清簌想了想,觉得若是公然违逆太子的意思定然又要惹他震怒,眼下只能智取。笑着抬起头来:“奴婢一直是粗使宫女,从来没去过那么重要的场合,如今又能长见识了!”

  太子果然皱了皱眉,他有自己的顾虑,虽然与清簌的不同,但目的是一样的。

  “不要淘气,在那里坏了规矩可不是闹着玩的。”太子摇着头,“若不是那些人听说了本宫新收了个宫女在身边一定要见上一见,本宫也不愿带你去。”

  “他们……听谁说的?”清簌有些诧异,“这样的话肯定不是殿下说的,那是谁呢?奴婢才来了几个月,怎么就这般出名了?”

  太子闻言冷笑:“哪里用得着刻意宣扬,东宫里处处都是他们的眼线,有点风吹草动就忙着向自己主子报告去了,你想瞒过谁?”

  清簌惊讶之下亦有些气愤,有这些人时刻盯着,自己的身份迟早会暴露的——不,或许自己已经暴露了,只是那个人不来追究罢了。到时候该如何是好?便有些不满地道:“殿下既然知道这些,怎的由着他们胡来?”

  太子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轻声道:“那你说怎么办,东宫里这么多人,每个人都抓来严加拷问一番?到时候恶人没查出,反倒招了好人的怨恨,何必呢。”

  清簌想了想:“那不如让得力的人盯着,看谁的言行不正常,日子久了总能抓住几个的。”

  太子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你忘记你自己是怎样获罪的了?”

  “奴婢明白了。”清簌了然,“奴婢的身家性命本来不值什么,只是殿下见不惯旁人捕风捉影、随意诬赖,才不让奴婢在暴室蒙冤受屈。殿下明辨是非,并不像别人口中的那样。”她说着话,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小顺子的身形,不觉有些黯然。他的恩慈,也只能是在对他自己没有坏处的时候才有的——或者换句话说,随他高兴罢了。

  “别人怎么说?”太子笼着袖子,慢慢走到她面前。清簌脑袋垂得更低,声音更是细如蚊吟:“奴婢不说,怕殿下听了生气。”

  太子伸手替她将鬓边的碎发拢至耳后,指腹流连在她的眉梢:“若他们说的是对的呢?”

  清簌沉默了会儿,终于抬起头来,目光严肃认真:“奴婢的性命是殿下的,殿下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别人的话奴婢都听不见。”

  太子微微一笑,清簌见他心情渐好,心道不如此时顺水推舟说出自己身世的实情。刚鼓足勇气,殿门却便被人推开,马元安进前行了礼:“主子这时辰了还没用膳,你这丫头——尽顾着自己说话,也不管主子饿不饿。主子,晚膳已经备好了,请快些过去吧。这都一整天了,殿下总该顾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知道了。”太子应了声,转身对清簌道:“早些回房歇着,不要受了风寒、御前失仪。”

  清簌望着他,知道自己定是推却不过了。他的意思很明白,就算自己后日生了风寒,家宴还是要去的。心里只能暗自祈祷,夏良娣不大认识自己,又为人谨慎,就算知道了实情应该也不会当面拆穿。宁容于自己有过救命之恩,这次定然也不会多嘴嚼舌。现在只能盼望幸运能眷顾自己,让这两条得以实现。

  “对了,本宫近日教你的字,你好好练了吗?默写一遍给本宫看看。”

  清簌见马元安在一旁含笑侍立,知道今天是不可能像他说出实情了。突然听见他有此一问,心里自然是紧张起来,只好赔上笑脸:“奴婢这几天是想练字来着,只是没有殿下教导,奴婢都忘记那些字怎么写了……”别说默写了,就是念也不会啊。

  “你!”太子挥拳砸在案几上,马元安眼看他要发怒,连忙上前安慰。清簌连忙从内襟里面逃出一只五彩斑斓的玩意儿,跃到他面前:“殿下看,我自己做的小鸟!您不是说要奴婢亲手做一个吗,奴婢这几天虽然没有练字,却把这个做好了!您看好不好看?”早知道他有此一问,所以这只小鸟一直作为挡箭牌被她贴身收着。何况她是真的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对她来说,这可比写字有趣几万倍有余了。

  太子接过小鸟,看了一眼,随手甩在案几上。清簌勉强陪着笑,一面往门边退着一面道:“殿下若是不喜欢,奴婢再去做几个来……奴婢告退,告退——”她吐了吐舌头,飞快地退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