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爱卿累了，也早些安置吧。”承彰不再看她，转身欲行。夏良娣福了福身子，道了声告退，才领着一干人等款款步出。她的头昂得高高的，一反方才为父亲求情被拒后的颓丧之意。

　　清簌侧目望向她，只见她衣袖轻拂，足下生风，举手投足间透着胜利者的得治昂扬。她是丽妃的侄女，却与三皇子和丽妃断绝一切不必要的往来，只为了承彰的信任与皇后之位。三皇子派人包围东宫意图加害承彰的那天，自己与叶飘蓬匆匆赶去东宫救驾的时候正遇上她带着一队会武功的内侍前来。因为不知道她的真实意图，自己求她一同去搭救承彰。她应允了，要求的代价只不过是自己的功劳。如斯小事，当然不算什么，自己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她也对自己允诺，只要自己愿意就此疏远承彰，她就永远不会抖露自己的身份。

　　现在想来，以她一贯对待承彰的态度来看，她那天带领内侍的行径本来就是去搭救太子的，自己的出现不仅给了她立功的大好机会，还把自己暴露在为人掣肘的危险之下。那日的约定言犹在耳，今日抖露自己的身份，难道是因为她认为自己毁约了？

　　是了。细雪被逐，自己重新得势做了承彰的贴身宫女，她一定是据此认为自己失了约，所以被她告发秘密也是理所当然的。她一向骄傲，作为民女连皇子也不放在眼里，自然见不得自己一介宫婢在皇帝面前比她还得势。用知道自己冒充他人身份作为要挟，占据救驾的功劳，要求自己与承彰保持距离，或许在她看来是仁慈之举。她恐怕自认为有足够的理由让自己对她俯首听命，可是她难道就没想过，她所有的行为都是正当的吗？

　　初进宫时，她便知道，在操克夺之权人的面前，卑微的人没有奢求正义的权利。承彰与夏柔嫣皆背向她，他们一个将自己当做可有可无只要乖乖听话的玩物，一个将自己当做随时丢弃以慰藉内心忧伤的棋子。他们根本不认为一个宫女除了被利用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轩廊上的风很凉，不知深浅的青砖将初春的寒意自地底汲取，凉气将整个人都浸得透透的，却不及人心之凉薄。

　　还求什么呢，还有什么可以求的呢？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自初见留下自己，不过是因为少个人在身边陪伴。只要是个听话的人，是谁都无所谓，是么？自己承担了他对真正清簌的歉意，当自己不再是清簌，他也就没有了任何的歉疚，所以转身而去便是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早知这么一天，自己之前的谋划有何意义？马公公叹息般的目光，宁容走前为自己的求情，甚至那个真正叫清簌的小宫女死前对自己的絮语一一在眼前闪现，仿佛都在劝她抗争

　　宫正司的内侍围了上来，他们是宫中司刑多年的内侍，各个身材魁梧，比东宫中刑堂的内侍专业得多。清簌被人从地上拽起来，只觉得身子一轻，手足上分别一紧，已被牢牢栓在抬来的矮凳上。之前自己被贬到暴室之前，也受过四十杖的刑罚，故也不是十分恐惧。长裙被撩了起来，四指宽的红漆木杖在身后高高抬起，她回头去看，却被人按住了头，只听到低低的一声“别看”，身上便着了钝钝的一下击打，隔着厚厚的中裤，倒也不是十分的疼。

　　脑海中忽而清醒起来，突然回忆起自己之前为了逃脱东宫，御花园中偶遇三皇子，便请求他带走自己后被他发现时的情景。那时自己十分惧怕，但是看到喝醉的他，竟然大胆到公然违抗他的命令。马公公说了，也是他喝醉之后好说话，才让自己逃过一劫。好说话……他是怎样好说话来着？自己当时为了求生，都说了些什么来着？

　　灵光一现，她惊觉起来，拼命地摇着头，躲避内侍往她嘴里塞堵塞之物的手，用尽了周身的力气拼命地喊：“皇上，你说过的，我依附你，你保护我！”她几近疯狂地喊叫着，脑袋被人牢牢按在凳子上，说话间一团破布已经塞到口中，发出来的便是含混不清的呜呜声。额头上青筋暴起，却被人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承彰自然听见了她的声音，回身见着她被人按在红凳之上，如一只受伤的小兽，虽然竭力挣扎，却并不能改变一丝一毫的处境。唇角微微勾了起来，是了，我说过的。你依附我，我保护你。只要这一句话就足够了。什么欺骗，隐瞒，都无所谓。他只要一个听话的人，不论这人是谁，只要听话，做了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谅解的。他从小便是太子，就算母后被废，横死冷宫，也没能改变他稳固的地位。无情便是他掌控一切的秘诀，他眼里向来只留有用的人，留下这个宫女，也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听话的人。

　　他亦记得她从前问过，如果看到一只蝼蚁，可杀亦可不杀，他是否会饶过她一命。他说看心情罢。也就是看心情了，蝼蚁而已，就算有天大的志向，被顽童的一根手指就能碾压粉碎，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令他在意的，自然是他愿意去留心的。

　　饶有兴趣地望着面前动弹不得的小兽，身不由己地朝她缓步走了过去。司刑的内侍见他过来，便住了手纷纷跪了下去。他慢悠悠地替她解开手足上的束缚，也不顾手指在她身上触碰令她微微颤抖，最后鬼使神差地抓住她后心的衣服——她身量极轻，虽然在东宫待了一段时间，变得不如从前瘦弱，还是教他一只手就能提起来。他就这样将她从凳子上抓了起来，又甩手像丢弃垃圾一般将她扔在了地上。看着她在地上风尘仆仆地滚了好几圈儿，他的唇边洋溢起戏谑的笑来：“你说的对，朕说过的，自然不会忘。不过朕要收回之前说过的一句话。”他掸了掸手掌，仿佛嫌她衣衫不净，“朕说过不会勉强你，是骗你的。朕就喜欢强迫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儿。你不愿意在朕跟前待着，朕偏不让你如愿。第一次见到你就是这个理儿，现在依旧是。”

　　他转了身，号令手下内侍：“洗洗干净了，今夜给朕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