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他的肃然的模样跟方才见到的迥然相异，竟然将她唬住了。回头走了两步，却又转过身来，将信将疑地望着他：“皇上说的话可当真？”

　　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朕何必骗你？”意思很是明白，就是他原本就不用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她，只不过一时心软才让她知道，也是信任她的意思。如果她还是这样不懂事，二人也没什么可谈的了。

　　也不是怕他，只因着心里还存着一些信任，她便转过身去，郑重其事地对他说：“那皇上可要答应我，今后不能再这样不注意身体了。”第一次侍寝的时候，教引嬷嬷就告诉自己，这是一件十分郑重的事情，绝不容许存在着嬉戏的意思。前朝的有位皇帝，就是与后宫***吃了许多****，与多女交合导致暴毙，本来就岌岌可危的江山，因为天怒人怨不得不拱手让人。

　　“朕不过是逢场作戏，心里还是在乎你的。”承彰笑着，低眉去看她，看得她别扭地转过脸去，“相信朕，好么？皇后那里……就靠你去替朕美言几句了。”

　　“那皇上可要答应我，晚上不准，不准和那么多女孩子……”话没有说完，脸却红了。承彰看着她的窘样不禁大笑，想抓她的手却被她逃开了，心底便有些不爽：“真是越发蹬鼻子上脸了，这里不要你伺候，下去吧。”清簌心里别扭，巴不得他说这句话呢，转身掀了帘子就出了门。

　　迎接宾客的宴乐持续了七日，这七日来天天都有大宴和乐舞，虽然吃食和乐舞都没有重复的，也未免让人觉得烦腻。波斯使臣趁着最后几日游览了帝都几处胜景，装满了几十车东西便准备启程回国。今日是最后一次大宴，宾主都觉得有些乏累，教坊司便献上了一支大曲，舞女们也换上了西域风情浓厚的紧身衣服，一曲舞罢，便由舞女们将酒壶顶在头上给各位宾客斟酒，倒也有几分趣味。

　　这边细雪正扶着夏柔嫣走上正殿。夏柔嫣穿戴着几十斤重的首饰衣物，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细雪怕她摔了，紧紧地搀着她，一点都不敢懈怠。清簌见她面皮绷得紧紧的，也不知什么事情惹她不高兴，心里存了三分好奇。又想起再过些日子慕盈恐怕就要生了，宴席一结束，自己应当再去看看她才是。

　　“皇后今日怎么迟到了，该罚酒三杯。”承彰立于高台之上，笑吟吟地看着她，说着埋怨的话语，却没有丝毫的恼怒之色。

　　夏柔嫣盈盈行了一礼：“圣上恕罪，妾身昨日不胜酒力，今日才起晚了些。”

　　坐在她下首的波斯王子举着夜光杯站起身来，直挺挺走到她面前，瞟了眼皇帝，笑看着她道：“君王说要罚酒三杯，这三杯酒……”看着夏柔嫣捂着脑袋，仿佛真的是不舒服的样子，他便道，“便由本王子替皇后喝了。”

　　他说喝酒便喝酒，一连喝了三大杯还面不改色，末了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对夏柔嫣挑了挑眉。夏柔嫣对他的放诞无礼有些不悦，却又不好说出口，便板着脸不去理他。王子也不恼，拱了拱手对着上座道：“陛下，我已经替皇后解了围，能得到什么赏赐啊？”

　　皇帝笑着道：“爱卿汉话说的这么好，在我们大梁谋个职位如何？”

　　王子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看了看清簌又看了看细雪，似乎有其他的意思蕴含其中。波斯国师兼使团长瞪了他一眼，拱手赔笑着道：“王子是我们的储君，又是国王最宠爱的小儿子，国王现在身子不好，指望着王子在他身边服侍，圣上还是收回恩典吧。我们已经叨扰了这许多日，得到了无数的赏赐，怎么敢再要什么呢。”

　　“既然王子不愿意，这事儿就算了。来，”他举起酒盏，“祝我们两国永远交好，王子，大梁随时欢迎你再来。”

　　用完晚宴，众人皆散了，波斯使臣们回到了驿馆，在礼部的安排下，定于明日丑时便出发。皇帝由松烟服侍着进殿去换便装，清簌刚要去搀扶夏柔嫣，细雪却将她的手推开：“这里有我就行，你只负责伺候好皇帝就行。”

　　清簌也不恼，便退了两步道：“奴婢有事情要回皇后娘娘，是娘娘之前问过的。”

　　夏柔嫣果然抬头望了她一眼，挣脱了细雪，向她伸出手去：“走吧。”细雪因不能跟着，脸色难看的紧。

　　到了里间，清簌才抬起头，毕恭毕敬地道：“皇后娘娘，皇上这几日还是如前几日一样，每晚都召几个舞女侍寝。只是寝殿都备好了迷情酒，奴婢看得分明，皇上是先把她们灌醉以后再把她们放在他床上的。”

　　“这几日都是这样？只是……他有没有半夜起来趁你睡着了做什么事情？”夏柔嫣面色刚刚好转，想到这些又阴郁起来。

　　清簌楞了一下，有些想叹气：“娘娘何必想那么多。虽说您所思虑的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但皇上这几日也很劳累，这样逢场作戏也是为了国事，还望娘娘不要过多忧虑。”

　　夏柔嫣看了她一眼：“那日的事情你也跟我解释过了，不必多说，我自然能理解他做皇帝的无奈。我在姑姑身边待了几年，见到了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你这么维护他，外人前从不多说一句，我作为他正妻，也须得感谢你。”

　　“奴婢不过是尽本分而已。”

　　夏柔嫣看着她年轻的面孔，唇角轻轻一勾，“我就问你一句，你真的相信他是逢场作戏？”

　　清簌抬头看她：“奴婢当然相信。不知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呢？”

　　夏柔嫣叹了叹：“罢了，不说这些。清簌，你不要恨我，也不必防着我。我即将成为大梁皇后，这是礼部早就定好了的事情。你作为他第一个女人，我们也不会亏待你。先前的事情，是你自己违背了赌约，怪不得我。”

　　知道她说的是自己伪装他人身份暴露的事情，她面上带着三分笑意：“娘娘在宫里待的时间比奴婢长多了，自然知道迫不得已的意思。奴婢自作自受，怎么敢怪罪娘娘？”褪下了夏柔嫣周身的衣冠，她转身摆弄着，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其实那件事自己也说不上是吃亏了，如果没有她的告密，自己和皇帝的关系也不会发展得如此快。如果这样想来，自己还要感谢她才是。

　　“我知道你有他护着，并不怕我。但是先皇后当年还有朝中一干臣子力保，最后还不是落了个凄惨收场。这世上谁都靠不住，他也好，我也好。”仿佛喃喃自语一般，她抚弄着衣衫上暗绣的锦纹，目光沉静。

　　清簌仿佛有些明白了：“奴婢感谢圣上的不杀之恩，自然对圣上恭敬顺服。娘娘是我大梁的皇后，奴婢也不会这样没眼色，只听他的话而对您无礼。娘娘如果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就算要奴婢去死，奴婢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夏柔嫣看着她郑重其事的样子，摇头笑道：“妹妹这话说得未免也太严重了。我当了皇后，自然不会亏待你，再让你做这伺候人的事情。你比我小几岁，今日我私下里叫你一声妹妹，今后就要光明正大地喊了，妹妹也别表现得太局促，让新来的秀女们看了笑话。”

　　清簌抬眼看她，只见她神色有些落寞：“八月十八，第一批秀女就要进宫了。宫里的老人，除了我们也没有其他，我们姐妹还要同舟共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