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先生今天讲的课都是意思了——皆是为妻之道，对不对？可是我觉得自己学识浅薄，不像那些大家闺秀，又能吟诗作对，又能婉嫕淑慎。我今后如果嫁了人，做不到先生说的这样，肯定不被夫君喜欢，这该怎么办呢。”二人行在路上，清簌显得忧心忡忡。

　　洛先生止住脚步，侧眸望向她：“你只要今后认真学习，按照《女戒》中所说的约束言行，想必离你的目标不会太远。”

　　清簌听她语气淡淡，料想她对自己最近没有什么进步有些不满，只好缄口不语。望着她的背影，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洛先生知书达礼，雍容娴雅，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她一样呢？

　　送到宫门前数十步，洛锦书不要她再前行，以免坏了规矩，清簌只得应了。回到尚宫局的时候看见门口又是一队内侍宫女，正想着怎么皇帝还没有走，穿过走廊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妹妹回来了？皇后娘娘在里面。”

　　她整了整衣冠，跟随入内。依夏见她来了便站起身来，笑道：“刚才还在说妹子呢，可巧就来了，看来还真是不能背地里说人。”

　　“依夏姐姐说的什么，我什么都没听见。俗话说好事不出门，你们在屋里说的想必是好话了。”她笑吟吟地说着，皇后夏柔嫣端坐庭中，挽着鬓边的流苏，悠悠道：“你们还别真小瞧她，洛先生总在本宫面前夸奖她用功，这不正是有学问的人才能说出的话？”

　　“娘娘别拿奴婢取笑了。”清簌脸上微红，目光盈盈一转，露出几分羞涩的可爱。夏柔嫣端正坐姿，道：“圣上的万寿节就要到了，按照祖制，本宫要上中宫笺表，照例提一些建议。你们有什么好的想法，可以直接写在纸上交给本宫，本宫递上去，若是日后采纳了，不会少了你们的功劳。当然你们也不一定是为了功劳才肯做事的，各位身上都有不大不小的官职，这是圣上赐给你们的荣耀，荣耀也意味着责任，你们可明白了？”语罢意味深长地逡巡一圈。

　　清簌这才发现座下都是各个宫室的主管，唯独尚寝局的主管姑姑不在，在这里想她的职份应该是最低的，然而众人也没有对她露出鄙薄之意，想必是看到皇后都对自己礼遇有加，遂不敢造次。一通略带严厉的诫勉下来，众人都唯唯诺诺地应了，各自散去不提。

　　清簌回到尚寝局才知道程姑姑病了，因为宫中地位不高的宫人没有上面的恩典是不能得到医治的，程姑姑先前也想着就先这么捱一阵，说不定马上就好了，因此也没跟任何人提起过。结果半个多月来咳喘却更加严重，今日竟发烧昏迷了过去。程姑姑面善心软，在宫里一向是个老好人，尚寝局众人得她优待，也都很向着她，听说宫正司要来人将她移至安乐堂，都拦着不让走，一时弄得鸡飞狗跳。

　　傅棠心看到清簌回来，连忙拉住她：“快，把后门关上，不要他们宫正司的人从后面进来。”

　　清簌刚听说了这边的情况，又听她这番言语，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宫正司的人并没有来，不是听说要把程姑姑移走么？”

　　傅棠心急道：“早进来了，我们不让他们走，他们又溜出去一个喊了支援，可千万不能让他们走了。程姑姑人那么好，你忍心见她去安乐堂受罪？”

　　说话间走来几个紫衣内侍，一看便是宫正司的服色，看见傅棠心一脸怨愤，连忙上前劝道：“咱家知道程姑姑是个好人，可是病了就要好好休养，安乐堂有医女每日服侍，比在这里劳心劳力的强多少倍。何况这夏秋之交本来就容易发生时疫，万一程姑姑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岂不是害了你们大家？”

　　他的好言劝慰反而起到了反面效果，傅棠心一听怒意更甚：“你说谁得了时疫？难不成你是医生，看一眼便知道？若是得了时疫，肯定要挪走的，这点我没有话说。若她得的不是时疫，你们谁也别想把她弄走！”

　　紫衣内侍也有些急了：“你说的轻巧，宫女生病了找谁看去？太医都是伺候主子的，哪有人会来担这个风险来给你们看病？”

　　傅棠心跟他争执不下，旁边的人也都缩着脖子没有帮腔，心里一腔怒火无处可散，转头又看见清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恨恨地跺着脚：“你们都是死人吗，一个个都见死不救？亏程姑姑待你们这么好，怎么现在都哑巴了！”

　　“傅姑娘消消火气吧，他们可是宫正司的。”说话的人抬头看了一眼，不觉缩了缩脖子，看来是个曾经领教过宫正司厉害的人。

　　清簌顺着御花园中的小路朝内医院走去，这条路她在东宫的时候走过几次，所以算是熟悉，几个医官也都曾拜见过。心中想着曾见过面的几个医正的名字，走了一阵果然碰见了一位姓郑的医官，身后跟着一个提着药篮的侍童。清簌便上前行了一礼：“郑大人万安，不知您这是向哪里去？”

　　郑医官笑了笑：“宁妃又递了牌子来，说自从上次侍寝后就一直头晕干呕，非要让我们去看看。事关皇嗣大事，我们请示过陛下了，陛下也说该去看看。”

　　清簌奇道：“宁妃也该禁足有一个月了吧，既然有关皇嗣是大事，你们怎么今日才去看呢？”

　　郑医官还未答话，身后的小侍童抢了先：“哪里是才去？这些日子每天都要去，有时一日还要去几趟。都跟她说不似有孕之像，她还偏不信邪，说哪有那么容易就看出来的，非要我们每天去。每日里也都是那个委顿样子，看也不像有孕在身的人嘛。”他絮叨个没完，被郑医官重重地拍了一下脑袋才不敢再说。

　　清簌听了便明白，心念一转，道：“现在天色还早，我们尚寝局主事病了，宫正司的人说她得了时疫要移去安乐堂，先生可否去验证一下？他们说的好吓人，若是真得了时疫，我们这些人怕是都得送到安乐堂去。”

　　郑医官忍不住笑道：“你这孩子尽说傻话，现在京城和周边都没听说哪里有时疫，宫里怎么会有？就算真的是时疫，你们早就被传染了，我看你面色红润，气血充盈，哪里像生病的样子。这样的话可别乱说，小心传出去受责罚。”

　　“奴婢自然不敢乱说。可是奴婢今日起来就有些头晕，同寝宫的姐妹们也都说有些犯恶心……”她说着声音小了下去，郑医官看她面色不似伪装，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夏秋之交本来就容易生病，万一真的是时疫，岂不可怕？心里不敢多想，连忙改了方向，朝尚寝局走去：“你说的也是，老夫还真得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