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查了，这件事是妾身做的。”因为窗扇是虚掩着的，所以当有人推开窗户说话的时候，二人都吓了一跳。承彰回过神来，神色如常地看向她：“这么说，梓童是知情的？”

　　夏柔嫣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轻盈地朝殿门走去。承彰看了眼宁容，宁容抿着唇不说话，他便将手一挥：“你先下去。”

　　夏柔嫣进来时看见宁容擦肩而去，回眸将她一望，宁容恍若未觉，低着头走远了。承彰走上前去：“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多想。”

　　“妾身知道。”她轻轻地哼了声，面上似笑非笑，“只是妾身不知，为何陛下这样信任妾身？”

　　承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朕并没有那么相信你。”伸手指向一旁的座椅，“只不过你一向有分寸，朕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怎么回事……”夏柔嫣面上没什么表情，淡然得让他有些不解，“妾身正好有件事想请教陛下。”

　　承彰疑惑地看着她，却见夏柔嫣脸色微微一红：“清簌姑娘犯了错误，是妾身将她遣去尚寝局，想让她在那里多学些礼仪规矩，将来好伺候陛下。她在那里的衣食住行一应用具，妾身都派人好生留意，惟恐怠慢了。哪里知道宁贵妃不知怎么拿住了她什么把柄，逼她喝了药，那个药正是陛下给她派去的郑医官开的，她将几副药熬成一副，药性太猛，教清簌姑娘受了些苦。妾身略通药理，略略猜出此事必有蹊跷，只好先不声张，让清簌姑娘先委屈着。如果让宁妃知道药性猛烈，或许会生出不好的想法来。清簌姑娘深明大义，一定能理解陛下这番苦心，不至打乱陛下的谋略。这件事，妾身也是十分不忍……妾身只想问陛下，宁贵妃的那个药，真的是陛下命郑医官开出的？”

　　承彰听了她这话，不觉叹了口气：“你前几日加封宁妃为贵妃，朕就觉得蹊跷，但想着这原是你的分内，就没有多管。既然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朕也不必瞒你。你的长兄前几日给你送了信进来，是不是？你不用回他，他想扳倒的安尚书，已经有很多人联名弹劾，就在这几日了。”

　　想不到他连自己家人偷偷送信进来都知晓，看这语气也不知有没有恼怒之意。皇后心上不觉一跳，连忙起身长跪道：“家兄私自递信给妾身，妾身本该立即呈给陛下御览，只是这几日事务繁忙耽搁了。家兄在信上让妾身劝说陛下不要过分宠幸宁妃一人云云，本是无稽之谈，妾身当时不屑一顾，肯定也不会同陛下说起，这一来就浑忘了，还望陛下恕罪。”

　　承彰抬起手指轻轻一挥，和颜悦色地道：“不必多礼，朕知道你一向是安分守礼的人，从不会做逾矩的事儿。这件事你处置的很好……”他轻轻抚弄着太阳穴，似乎有些头疼的样子。夏柔嫣知道她不愿意多说，便行礼告退。皇帝抬头望着她的背影，她行至门槛时也回了头，正好对上他有些倦意的眼睛，听他轻声道了句：“柔嫣。”

　　从未听过他这样称呼自己，她顿时有些发怔。多年来良好的教养让她立刻回了神，如常微微行了一礼：“陛下？”

　　里间传来一声极轻的声音：“以后不用事事都过来禀报了。还有，这几日朕很忙。”

　　夏柔嫣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应了一声便行礼告退，心头微微疑惑着。

　　晚间处理宫务的时候，看见欲言又止的依夏，她蹙眉道：“还有什么事？”

　　依夏闻言立即献上一方薄册，小心地道：“皇后娘娘，还有四日就是祭月之礼，依照旧制，从明日起，陛下与皇后就要斋戒沐浴了。”

　　夏柔嫣瞟了一眼那薄册，想必是祭月之礼的注意事项，便拿来翻了一翻。略一思忖，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端正坐姿的同时将册子顺手一合：“本宫知道了。让尚寝局继续停发六宫的红笺，从明日起尚宫局也不必安排记录任何彤史，可知道了？”

　　依夏闻言，面不改色地颔首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对了，你顺道去趟尚寝局，把这个交给清簌。”夏柔嫣从桌案上取出一封信并一张纸交给依夏，依夏接了那纸，疑惑道：“这个不是千秋节娘娘用来写中宫笺表的纸么？”

　　皇后郑重地点点头：“是的。六宫提谏言的事情那日本宫就说过了，她也清楚。让她有什么谏言尽管写在上面，还有这封信……让她看完就烧了。”

　　“是。”依夏行了一礼，正欲退出，听她又道：“唤郑医官来，本宫有话吩咐。”

　　宁妃被册封为贵妃的消息传来尚寝局时，清簌觉得自己可能被放弃了。身体渐渐康复，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只是尚寝局宫门依旧被封着，下人们已经有了不少怨言，只是迫于程姑姑的压力不敢说太多而已。清簌也觉得颇不好意思，连累众人同自己也不知什么原因一直被关在这里，外面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心中愤愤不平也能理解。清簌把自己的钱财物事都快分光了，众人的怨怒还是难以平息。她不太敢出门，只好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写字，听着外面不大不小的议论声传入耳中，心里很不是滋味。

　　傅棠心是知道她的来历的，听说宁贵妃被册封一事，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这日里又没什么事情做，想着在库房寻些东西看，转过一个书柜便看见清簌也在那里。清簌听见脚步声，连忙将手里的册子合上放好，挤出一个笑容：“你怎么也来了？”

　　“我来看你在倒腾啥。”傅棠心二话不说，径直走到她的面前，抄起她刚才正在翻看的册子，这才明白了什么，不冷不热地道，“你还念着呢？”

　　清簌方才翻看的正是自己第一次侍寝的彤史，听她如此说，脸刷地红了：“我才没有，就是顺手翻到了。”

　　傅棠心将册子一放，指着面前的一排彤史：“你看，这些都是陛下召寝嫔妃的记录，你的就记了一页纸，跟她们比起来，算不算丢人？你想飞上枝头再简单不过了，皇后娘娘昨日不是给了你一张笺表么，你把自己的意思告诉她，自己做了娘娘，把我们尚寝局的宫禁也解了，我说不定还能跟着你做个承御，总比一直待在这里鬼地方强。”

　　清簌看着她嘴皮子动个不停，眼神有些恍惚。阳光穿过窗棂将窗影长长地拖在地上，她站在窗格后阴暗的房间里，竟不知出路在哪里。这么长时间没有看见他，连写他名字的时候都想不起来他的模样，也许是时候该妥协了？

　　“刚才我听白芷说宁贵妃娘娘唤人过来查阅彤史，把另一个叫柳玉的宫女唤出去了。”傅棠心自觉没趣，便转移了个话题。清簌没做多想，随口道：“皇后娘娘说祭月礼回来后就解除宫禁，宁贵妃这个时候有什么事？”

　　傅棠心还未答言，门外传来一股骚动，似乎有不少人走了进来，众人闹哄哄地乱作一团，依稀间仿佛有刀兵相撞的声音。清簌听到这个声音便想起宫变那个冷夜，只觉得浑身一颤，本能地拉着她钻进书橱里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