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缘浅 五十四、月影斩情
作者:莫本阑珊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豆荚咬着嘴里的春笋,一屁股坐在地上,瞪着大大的眼睛左右环顾,她本来好好的躺在白瓷花里睡午觉,偏偏络无应二话不说就铲了一片的杂草,轰鸣声惹得她根本无法安睡,无奈采了一筐的春笋干脆和她一同坐在河边。

  看着手里的绣布和针线,络无应的扇套已初具规模,想这近十天的功夫没有白费,心情自是极好,而沐浴阳光的玄祁舜,却突然变得异常严肃,走到她身边。

  他猛然扯过络无应手里的东西,像一只不讲道理的困兽,怒吼道:“这是什么?没功夫练剑倒有功夫绣这些个东西?”

  被他这么一问,络无应不知该作何回答,甚至觉得不可思议,只是紧紧护住手里的东西:“我没有耽误练剑,也没有做其他让苑师惩罚的事情,我自觉我没有错!”

  就像两只争吵惯了的狮子,怒起而攻之,一点情面都不讲,就差配一双利爪,好撕烂对方的颜面。

  “络无应,很好,既然你说你没有耽误,那就比试看看,若你能取我身上任何一件东西,为师便不为难你,若是没有,从今往后,这东西,你就休想再碰!”

  “好!这可是你说的,看剑!”

  本来二人不想讲此事划归在动手比试的层面之上,奈何愤怒冲击着理智,让二人就算不愿,也没有其他理由,去推翻对方的道理。

  络无应抽出一直跨在身侧的剑矢,便是上次在缕铭课上拿到的那把最不引人注目的铜剑,自然是重了些,她一股脑的冲了上去,没有任何招式而左劈又砍,就像拿着一把大砍刀。玄祁舜皱眉,这段时间的教诲难不成都变作了废话,她竟半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你能不能出招有些规律!”按捺不住,他终究是说出了口。

  络无应没拿稳,反手施力竟将一侧的小树拦腰砍断,玄祁舜纵身跃起至她身后,无奈的摇头,他手上没有武器,只是抱胸站在那里,等着她冲向自己去做任何幼稚的行为。

  络无应怒吼:“我只需达到目的,手段嘛,完全不重要!”略微下了狠手,剑矢划过地面,留下一条极深的印记。

  她将剑放在面前,却发现因为自己的原因竟磨损了,露出里面看不出颜色的外表,她只以为此剑太破而导致,怒气冲冲的指着玄祁舜:“你等我拿到的,我要追加一条,给我换把剑!”

  玄祁舜无奈摇头苦笑:“找缕铭去,我可没空管你这闲事!”

  不曾想络无应竟像个吃不到糖果的孩童,坐在地上开始了蛮不讲理:“不行,你是仙师,什么是你办不到的,你就是不想给我换!你就是想欺负我!你就是这样蛮不讲理!”

  玄祁舜无奈的看着她在那里各种数落自己的不是,各种埋怨,倒是自得其乐,也没有管她,等她玩闹累了,一个人灰溜溜的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次,倒是多了几分认真。

  半个时辰过去,络无应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却连他的发丝也未曾碰到,每每手已触及,硬是被他灵巧的闪避,只因他是尚擎的仙师,她却是个连自己力量发挥到百分之六十都做不到的人魔混缘。

  累得只能在地上气喘吁吁,络无应连哭的心都有了:“老妖怪,我……”突然捂住肚子,慢慢低下头,皱着眉满脸的汗水,一切发生的太快,玄祁舜连想想的时间都没有,焦急映在他的脸上,无法躲避。

  本以为她是故意为之,但真正看到之后,还是不知所措,推了推她:“怎么了?”

  络无应没有回答,只是慢慢的跪下,一只手撑在地上,脸色苍白,玄祁舜放下所有的警惕,甚至还为自己刚刚一刹那闪过的念头觉得非常自责,蹲下身想要探她的额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络无应从腰间抽出那把匕首,一鼓作气,反扯住玄祁舜一截秀发倏忽砍过,飞旋在空中的是碎发,但映在彼此眼中的,却是一个得意,一个惊诧。

  与刚刚那般的痛苦判若两人,络无应得意洋洋的甩着手中的发丝道:“怎么样?不错吧?”

  玄祁舜惊慌失措的扯着自己已经断掉的秀发,愤怒异常,他此生最不能容忍的,一是随意破坏自己喜爱的东西,二就是随意破坏自己的东西,眼前这个女人,两个都做到了。

  “络无应!”气愤让他开始四下乱走,嘴角抽动半句话也说不出,只能一遍遍叫她的名字,见此,络无应倒是恶作剧成功了似的得意洋洋,走到他旁边:“既然我赢了,你说话可要算话!”

  虽然手段卑劣了些,但是结果却是值得的。凡事只要能达到目的,中间经历过的一切都可以视作不复存在。

  既然话说在前,玄祁舜也要言出必行,只能无奈又怜惜的握着自己断裂的秀发:“自然,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为师懒得管你。”

  在他身后疯狂的吐着舌头,络无应觉得自己还是技高一筹,开心的四下跳着。豆荚放下春笋,飞到玄祁舜身后默默的跟随,她心事重重的回身看了一眼,却始终没有停下。

  回到虚幻阁,玄祁舜将自己扔在了榻上,不言不语,不动声色,豆荚颤巍巍的凑过去,委屈的坐在他身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会不会触碰到他的底线,犹豫不决。

  “想说什么就说。”他一只手放在额上,微微敞开的领口可见健硕的胸肌。

  豆荚坐在地上用屁股的力量将自己挪到了他手边,细声细语道:“主人,你饿不饿,我那儿还有半根笋!”

  玄祁舜无奈的叹口气:“如果现在不说,也就不用说了。”

  她终于鼓起勇气,半跪在地:“主人是不是对内个丫头太好了,换做从前,您是根本不会和任何人谈任何条件的,今日怎么……”

  “你观察的是不是过于仔细了些?”翻个身“她不过是我的徒弟。”

  豆荚低着头,千言万语却汇成了这一句:“她的剑,我认得。”

  玄祁舜没有答话,坐起看着她,示意继续说下去,豆荚搓着手,眼神却异常坚定:“我认得,那是月影斩。”

  九世仙器月影斩,乃是其中唯一可称作拯救苍生的神器,偏偏是那位背叛者的所有之物,后消失不见,对于四界而言,这剑都是绝对的神物,一旦它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后果不得而知。

  “你怎么会知道?”对于它是不是的问题,玄祁舜最想知道的是她如何得知。

  豆荚抬头:“主人可曾知道,你救下我之前,我是什么人?”

  对于尚擎仙师而言,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放在身边,想必就已经通过各种途径探知:“自然是知道的,家破人亡的灵宠,寻人报仇。”

  “那主人可知,我寻何人报仇?”

  玄祁舜淡淡的摇了摇头,豆荚继续道:“我想报仇的人,可谓是永远都不可能,父亲告诉我,只能来到尚擎。”说到这儿,她默默的看了看玄祁舜“可是途中,我遭到了仇人的陷害,幸而主人相救。但……我一直都没有忘记报仇这件事,早年潜入剑阁,便看见了这把剑。”

  “那剑阁是什么地方,可是你想进便能进的!”他语气加重,虽是责备,却多了几层的担忧。

  豆荚阴沉着脸:“直至我见到了这把,杀了我全家的剑。”

  “那你的仇人是……”

  “世尊!”

  听到这话,玄祁舜当场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气氛骤然尴尬,豆荚蹦到他的手边,就是那么静静的抚着他的手:“可是现在,我不想报仇了,我想陪着你。”

  能放下仇恨,该是怎样的心境。

  余下的时间里,二人如平常一般,在树上度过闲散的时光。

  千年来,他习惯了独自一人,呆在这片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静静的看着不属于自己的一切,自从有了这两个人,放佛什么都变了,他这颗被称作万年不跳的心,也终于有了热度。

  至于彼此,那不愿言说的往事,却深深的印在了豆荚心中,她的仇,抑或是恨,都要随着时间,或升或降,只看自己的造化。

  从虚幻池走出的络无应心情是极好的,可看着手中的剑矢还是略感心疼,默默的擦拭几许,放进了剑鞘中,随手捡起旁侧的野花,也觉得那光泽是人间少有。

  可走着走着,却觉得这剑异常轻盈,与之前那般沉重感完全不同,从身侧取出时,隐约可见它褪去一层淡淡的光晕,露出原本雕刻精美的痕迹,随手摸去,这痕迹却不甚清晰,她只从那痕迹中看出这剑上隐约可见的花纹。

  是片片云朵拼接而成的云纹,其周身,刻有并不清晰的一段文字,络无应用手摩挲几许,也看不出大致轮廓,再上方是沉溺在云中的一轮明月,只能看见微微探出的影子,映衬在地上,散发柔和的光芒。

  络无应自然不懂,看了半晌觉得此事该与自己无关,就将其又重新放回刀鞘中,想了想,抬脚朝潜心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