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严刚走到山顶，耳朵忽然一动。

　　“你居然动了，你要去哪里？”水镜先生抬头望着星空，在山巅上，星星像是斗一样大，特别的清晰。

　　李严听到声音，也抬起头，看着那颗明亮的新星，眼睛微微眯着，在刹那间他知道那颗星星要去什么地方了，在那个方向，唯一能引起这种人物兴趣的恐怕只有桃花渊了。

　　“你难道知道了什么秘辛吗？”李严心中道。此刻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片星空，那片星空一片漆黑，李严知道，在以前那片星空中有一颗主星，也是一颗帝王星，但是已经熄灭了。

　　水镜先生站了起来，直接朝着山下走去。李严微微一笑，他知道水镜先生要去做什么，肯定是追天上那颗星星了。

　　李严没有像是以往那样子开口询问，而是选择默默的跟在水镜先生身后。

　　忽然，在前面的水镜先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一双沧桑的眼睛看着李严。李严也看着水镜先生，少了往日的盛气凌人，也少了那一股雍容华贵的王者之气，没有了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压迫气息。

　　李严似乎变了，成了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李严以前总是板着面孔，但此刻他笑了，笑的很温和，一双温润的眸子，在月光下平静的像是一汪深潭。

　　李严拱起双手，卑身一鞠躬，温和道：“先生有何吩咐？”

　　水镜先生没有回答，但李严并不急躁，而是选择默默的等待，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能不能等来答复。

　　只见水镜先生抬起头，朝着一片遥远的星空望去，在那片星空中有一颗主星。李严也看了过去，在他眼帘中那颗主星和往常没有任何不一样，还是那么的中庸，不明亮也不暗淡，但是奇怪的是，四周的那原本距离它很远的卫星，居然开始主动接近了。

　　水镜先生低下头看了过来，充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一样，先生多虑了。”李严温和的开口，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你看到了什么？”水镜先生忽然问道。

　　“雨，好大好大的雨，还有洪水，一望无际的汪洋。”李严如实回道。

　　“我准备去桃花渊，你也打算跟着吗？”水镜先生再次问道。李严似乎被问住了，他沉默了许久，眼睛在闪烁，似乎在思考，最后脸上闪过哀意，然后深吸一口气：“我姓李，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帮不了他们。”

　　“好吧。”水镜先生停顿了一下道，然后便转过身，赤着一双脚下，踩在冰冷的大地上，继续前进。

　　“如果遇见他，我会杀了他。天下本就乱了，他那种人不能活，希望先生帮我。”扑通一声，李严脸色肃然，双膝跪在了地上，抱拳应声。

　　水镜先生没有停下，继续朝前走着，李严只能看到已经有些佝偻的背影。

　　“先生帮我。”李严舌头都被咬烂，满嘴的血腥，即便感觉多么的屈辱，他依然选择低下了头头颅，在地上碰撞出声音。

　　但是他抬起头的时候，水镜先生依然没有停下，还是在向前走。

　　李严咬着牙，便不断的低下头，碰在地上，发出砰砰的一声。他堂堂太子之尊，大唐未来的主人，如今却要屈膝于人，以头触地，这是何等的荒谬，何等的悲哀。

　　李严根本承受不住内心的憋屈，眼睛已经有些发胀，可即便再怎么选择隐忍，眼泪还是流出来了，这让他感觉更加的屈辱和自卑。

　　“求先生帮我……”李严嘶吼出声，看到水镜先生的背影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他依然有了哭音。

　　砰砰砰的声音不断的在绝巅上响起，李严眼睛下的草地上已经被血染得波光粼粼，可他还是在不断的磕头叩首。在吃下玄灵草之前他是自负自信的，可当吃下玄灵草之后，他绝望了。他看不见前路了，内心变得更加迷茫了。

　　未来，那是一个黑暗的时代，风雨飘摇的时代，就算大唐皇朝也只是浩瀚汪洋中的一只浮萍而已，随时都会沉入黑暗的海底。

　　他只看到了一角未来，那只是一个画面，一个让人绝望的画面，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侯将相，都逃不了。而在这个画面中，有一个老人在狂风暴雨中，一身蓑衣，手拿长长的竹竿，立在乌篷船头，正在渡海。

　　“求，求求先生帮我……”李严痛苦的死后，脸庞已经被泪水淹没：“我姓李，我是大唐未来的主人，我不能让天下的人跟着都死去，我今日所做都是为了最后做准备，我是为了天下苍生，我并不只是为了李氏皇族，先生……”

　　可在李严的眼帘中，那有些佝偻的背影却随着距离越来越远，已经消失在了黑暗冰冷的山林中。

　　……

　　这里是一个小村镇，刘云手里拿着油条，桌子上有一碗香辣豆腐脑，豆腐脑和油条都很好吃，单大哥已经吃了不知道多少根油条和多少碗豆腐脑，就这还要了三斤牛肉五斤花雕。

　　刘云虽然觉得很好吃，刚喝一口豆腐脑，正准备再吃一口油条，一抬头，他的目光被吸引了。

　　“卖水果，卖水果，苹果梨子，姐姐哥哥要不要来一个，叔叔婶婶你们要吗？”小女孩卖力的吆喝着，她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纤细的胳膊勾着一个似乎比她身体还要庞大的篮子，篮子里面是一些苹果和梨子，苹果和梨子已经磕磕碰碰，黑黑漆漆，并不是不干净，而是水果损伤之后，加之长时间没有卖出去，而让表面颜色变得不好看。

　　所以这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姑娘的苹果梨子让人并没有食欲。

　　她似乎在哪摔了一跤，脸上脏兮兮的，破烂的衣服上也沾满了泥土。

　　小女孩紧张兮兮的回头看了一眼，她被吓了一跳，眼睛里眼泪顿时就快要流出来了，不敢像是其他孩子一样兜嘴撒娇，她是更卖力的抱起篮子，鼓起很大的勇气走到了一个富家公子面前：“哥哥买一个梨子吧。”

　　富家公子顿时皱眉，他怀里正搂着一个姑娘，那姑娘也皱起了眉头，眼睛里闪过厌恶。

　　卖水果的小女孩仰头小脸，渴望的望着两人。

　　“去去去。”只见那富家公子手一挥，立刻将她逼得不断后退，最后一下子跌倒了地上。她摔了一下，很痛，但是忍着没有哭，但是因为摔倒，篮子里的水果顿时滚了一地，苹果梨子上沾满泥水。

　　小女孩惊慌失措的捡起一个不知道是苹果还是梨子的东西，看着上面全是泥水，顿时委屈的眼泪直掉。她知道苹果梨子卖不出去，这些水果本就有伤口，现在沾了泥水，就算洗掉外面的泥水，苹果的味道也会大大下降，再也卖不出去了。

　　没有哭声，只有亮晶晶的泪珠。

　　小姑娘似乎很害怕，她朝着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就把手里的水果，在身上擦了擦，连看都不看有没有擦干净，就朝着嘴里塞了过去，然后大口大口的咬了起来。

　　她拼命的吃，拼命的吃，在以前她卖水果，却从来没有吃过，有吃过苹果的人，说苹果是酸的，但是此刻她吃到嘴里，却觉得分外的香甜。

　　她抓起地上另一个水果，似乎来不及了，直接在身上随便抹了抹，就又朝着嘴里塞去。

　　她疯狂的吃法，让人觉得她很有可能会被虽是噎死。

　　刘云看了一眼小女孩的身后，抓着油条的手，忍不住捏紧，整个人显得有些紧张起来。

　　哒哒哒……这声音就像是魔鬼的呼唤，吓得小女孩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然后她就更疯狂的抓着水果朝着嘴里塞去，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噎死，错了，她自己觉得如果能被噎死，那是幸福的。

　　随着身后哒哒哒的声音越来越近，小女孩渐渐哭出声，哭声渐渐变大。

　　“你的水果我全要了，拿过来我看看。”

　　小女孩一愣，这声音从前方传来的声音，似乎就是仙人的声音。她急忙抬头看去，泪眼模糊的眼帘中，一个正在吃油条的大哥哥，正满脸微笑的朝她招手。

　　这笑容简直就是仙人的笑容，比太阳都要灿烂，都要温暖。

　　“这些水果都掉在地上了，你还要吗？”小女孩问道，这话淳朴的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到了这地步也会为别人着想。

　　“嗯，你拿过来，我看看，能吃的我全部买。”

　　小女孩顿时从地上爬起来，仍然不敢相信，她嘴里全是泥渣和水果，奋力的吞下去后，急忙把地上的水果捡起来，然后纤细的胳膊提着篮子，就跑了过来。

　　到了近前，她发现这个笑呵呵的大哥哥，居然伸手来拿篮子，顿时吓了一跳，急忙躲开，然后朝着那个大哥哥道：“这东西你还没给钱，我现在不能给你。”

　　“我都没看水果还能不能吃，怎么能先给你钱，如果先给你钱，水果反而吃不了，那我岂不是赔了。”

　　听到此话，小女孩想了一下：“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这不就对了，现在让我挑一挑。”见大哥哥伸手过来，小女孩犹犹豫豫好一会才把篮子递了过去。

　　就在小女孩准备耐心等待的时候，又听到大哥哥笑呵呵的说：“你来坐到我旁边的板凳上，不然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偷吃，或者偷拿，你一定要监督到底。”

　　“我坐到板凳上？”小女孩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再次问道：“我可以坐到板凳上吗？”

　　“嗯，你可以。”刘云确认道，他朝着长凳的一边挪了挪，给女孩让出足够大的位置。

　　刘云眼睛一秒钟都没有离开过小女孩，认真的看着她的衣着和表情。

　　“你不是本地人吧？你家里人呢？”

　　小女孩刚坐上凳子，就听到大哥哥问话，抬头一眼，却发现对方连看一眼水果的意思都没有，顿时眼睛就红了。

　　刘云何等睿智，立刻道：“你回答我，这里的水果我全要。”

　　“我家里遭了水灾，我家里人全部逃难，爷爷最先被水淹死了，然后是奶奶。后来我娘也死了，她死的时候很瘦很瘦，最后我和我爹就来到了这里。但是我爹也死了，也是饿死的。”小女孩道，她似乎想起了伤心事，掉落眼泪。

　　刘云伸手给她擦了擦，然后递给她二十个铜板。

　　“听说远方遭了水灾，周围的乞丐，都是难民。这个小姑娘长得标致，所以被那些狗皮收养，不过很快就会被卖到青-楼里了。”正在炸油条的老汉说了一句。

　　刘云点点头，然后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一个手里拿着藤条，目光略带畏惧的望着这里的一个人，他本来暗淡的目光，在看到小女孩手里的铜板后，顿时放出光芒。

　　“我听说朝廷不是已经拨了五百万两白银赈灾，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流民？”刘云随意问了一句。本来不打算打听出什么，可那炸油条的老汉直接就开口了：“那些狗官层层剥削，等到了灾区，能有十分之一落到难民身上就谢天谢地了。”

　　刘云看到小女孩的眼睛发直的盯着香辣碗里的豆腐脑和他手里的油条，顿时照顾油条老汉：“照样给她来一份。”

　　“我不要，不要……”小女孩拼命摇头。刘云一笑：“我请你吃，你不用花钱。”

　　“我不吃，真的不吃。”小女孩脏兮兮的小手抓住刘云的大手，不准他掏钱。刘云目光一闪：“我吃不完了，你要是不嫌弃，就吃我剩下的。”

　　“嗯。”这样子小女孩才点头。

　　刘云一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真是个好孩子。”

　　“小老头看公子不是一般人，这小丫头也挺机灵的，公子若是可怜她，就把她从哪些泼皮手里买下来，留在身边，不管是洗衣做饭，还是端茶递水都不错，过些念头，还能当个暖房丫头。若公子真样子办了，就是这丫头修来的福气。”油条老汉忍不住开口。

　　听到此处，正在狼吞虎咽吃油条的小女孩顿时仰起头，脏兮兮的小手顿时擦擦小脸，望着刘云。

　　刘云也低头望着她，可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小女孩看了一会，然后甜甜一笑，低头又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东西，把油条吃完，把豆腐脑吃完，然后离开板凳：“谢谢大哥哥。”

　　她甜甜的一笑，拿着得来的铜板，就转身离开。

　　“慢着。”

　　小女孩顿时停下，满脸惊喜的回头望来。刘云手里又拿出十枚铜板，递了上去：“这是你回答我问题的赏钱。”

　　小女孩接过铜板之后，发现那个笑呵呵的大哥哥脸色变得冷漠起来，坐在凳子上，吃着油条老板重新端上来的油条和豆腐脑。

　　小女孩低头看着手里的紧紧攥着的铜板，然后转过身，蹦蹦跳跳的朝着那个手里拿着藤条的人走去。

　　“哎……”枯瘦的油条老汉看着小女孩的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在这乱世中，粮食就是天，要是家里多一个人，家里的婆娘都能和他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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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小镇外的山林中，一头小老虎一样大的黑色蚂蚁，歪着脑袋，望着小镇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它似乎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子的世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里，全是神奇的光芒，紫水晶般的触须不断乱动，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这声音没有之前吃熊掌时的激动，却似乎带着一种很复杂的情感。

　　在它的眼帘中，一个小孩子正在大哭大闹，而旁边一个大人则摸了摸着他的脑袋，顿时那小孩就笑了起来。

　　咕咕咕……黑色蚂蚁发出声音中的情感更加复杂，也更加低沉，它渐渐窝在地上，眼睛不断转动，看着小镇外的一幕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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