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公主 第三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作者:阿Q糖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昭明十四年。李骄阳的喉咙,连着嗓子再到食道已经疼了八天八夜。她只有不停地去舀那破旧瓦缸里的水解渴缓痛,想试试发出一点声音都不行。一打算发出声音从食道再到舌头便火烧火燎地疼。

  今夜的月亮很圆,她再一次从可怕的梦中惊醒过来。起身坐在这破旧小土瓦房的门槛处,一望无际的荒山野岭和偶尔的狼嚎声陪伴着她。皎白月辉给她亮着清冷无暇的光,伴着那屋中的一豆微弱烛光又给她涨了一些勇气。以往在宫中赏月,只觉得这明月高挂,洒下的辉光也是清清冷冷偶尔惹人心寒。如今出了那一方看似锦衣玉食生活无忧,实则暗流涌动危机四伏的宫墙,在这里,这个所有危险都毫不避讳的荒凉之处,月亮也变得温暖了。它成了李骄阳的唯一依靠。只要哥哥不死,只要一天没有他的下落,她就也要好好活着。她想着这几日要赶紧养好了喉咙,多削几把尖利的木剑带在身上,哪怕是走都要走到戈尔塞去找哥哥。

  想起五哥李清尧——当今荆国国君那张英俊冷厉的脸,李骄阳的心里就一阵阵发寒。明明是他刺杀了太子哥哥,他却要把人证物证全拿来造了假嫁祸给了自己的胞兄李清寰。贪污治河款的人也根本就是他的党羽,也一并栽赃给了李清寰。若不是朝中有大臣怜惜他们兄妹替他们暗地里搜集证据洗脱了弑兄之罪,怕是她和李清寰都难逃一死。当日李骄阳在大殿上直截了当地戳破了五哥的阴谋,他便当着众朝臣的面给她灌下了哑药任她在大殿上呕血不止。李清寰当时红了眼地疯狂挣扎叫喊着要杀了他,李清尧笑得得意又快活,边对他拳打脚踢边叫嚣着”你们生不如死我快活。”

  小时候玩得最好的是他们三个,长大以后闹成这般模样的也是他们三个。那个愿意为她爬树摘果子,替她罚抄诗经毫无怨言,她因调皮被父皇训诫罚跪给她偷偷垫护膝的五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离他们越来越远,再也没回来。李清寰虽与他争皇位却也根本就没有过让他不好过甚至要他命的念头。他于他们却是步步紧逼招招狠毒。李清尧明知她从小便心直口快,小时候还告诉过她,以后要是因为自己的嘴吃亏他会第一个站出来保护她。没成想第一个说要保护她的是五哥,第一个因为她心直口快灌她哑药的也是五哥。把她扔到岭凉山这荒山野岭狼蛇肆虐的地方来的还是她五哥。

  李骄阳看着这发白的月亮,泪灌满了眼眶,双手捂住眼哭起来。喉咙里发出沙沙的声音,像一头小兽喉管里呜咽出的威胁。再抬起头警惕四周是否有野兽的时候她蓦然发现了一个人影。这个土瓦房的前面是一个小树林,侧面便是自己压弯了腰垂下枝叶的茂密竹林。那人应着冷淡月辉以单跪一膝的姿态半隐藏在枝条垂落的竹林间。他杵着个树枝之类的东西支撑自己半身的重量。李骄阳已经好多天都没见过人影了,此时不管是人是鬼好人坏人,她内心都是有些欣喜的。仿佛孤立无援的世界有了点希望。她有些犹疑,最后还是从门槛上起身小心翼翼地迈步去看他。如果是个死人,能帮人家收个尸也是好的。

  走近之后发现那人穿着一件铠甲,原本发亮的银色铠甲在月辉照映下透出斑驳沾上一大块干涸血污的破败模样。玄色战靴下隐隐地还流淌出血迹,他半低着头看不清面目表情,只留给李骄阳一个直挺精巧的鼻梁轮廓。原本束紧的发髻此刻散乱耷拉下来,散发还混合着血腥和泥土的味道。

  ”喂,你还有意识吗?”李骄阳想发声,却忘了自己说不了话只能徒劳地动动口型。她伸出食指打算探探那人的气,快接近他鼻尖的时候,那人像蛰伏在那,猎物上钩了的野兽忽然一把掐住了李骄阳的脖颈把她按在地上。

  ”唔……唔……”李骄阳瞬间涨红了脸只觉得血气往上涌,眼前一阵发黑之际,扣扼住喉咙的大手忽的松开。清新的空气便灌入胸腔拯救那股窒息。她躺在地上终于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眉眼倾国面如冠玉。这是她第一眼看见便瞬间迸进脑海里的形容词。明明一身狼狈血污,头发散乱,那张脸却丝毫不受影响般透露出一种孤高清冷的矜贵神色。他的个子欣长挺拔,高大却不显得过于壮硕。那人不等李骄阳再看,像拉小鸡仔似的动作粗鲁地将她一把扯离地面。李骄阳还没站稳他又忽然地朝她的方向倒过去。

  叫不出声的李骄阳被他高大的身材压得站立不稳,勉强扣住门角才连拖带爬地把他驼了进去,放他躺平在她睡的草席子上。

  到了第二日,男人醒来发现自己上半身的衣服铠甲被脱了精光。一条条湿润的布条子被撕得整整齐齐把他腋下肋骨处的伤口包扎完整。清晨阳光挥舞几粒土尘从破旧的小窗口斜斜地打进来,洒了一室光辉。这个小屋子巴掌大的地,只有几个破瓦罐子斜靠在墙角,窗台上燃了一半的草芯裹着白色的动物油脂立在阳光下。还有他现在躺的破草席子。再无它物。男人吃力地坐起身,精壮白皙的上半身被裹着布条倒衬得那布条都变得好看了。李骄阳捧着一碗清水进来看见的就是那明晃晃的八块腹肌。

  男人见进来的是个面容清丽的小姑娘,眼中转瞬即逝过一抹小小的惊诧。昨晚他根本就没看清掐的是什么人。刚起来打量这一切还以为救他的是个乡村老汉或者老妇人。

  他那一双桃花眸中眼色平静无波,漆黑的瞳孔像浓得化不开的墨又映着难以磨灭的一点精光。像是毫无涟漪的深湖,如何都泛不起浪,倒像能把端详湖面的人也吸进去一般。他见李骄阳进来一句话不说,就这么看着她似要等她开口先说话。

  他在这么破败黄土建构的小瓦房里坐在草席上,整个人的气质就像清冷皎月,即使狼狈受伤也不落下那身高冷优雅的气质。仿佛他坐卧的是自己的锦榻而不是草席子似的。李骄阳第一次被这样好看的男人以审视的目光看了许久。除了不自在还有点害羞。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同她一样对不熟悉的彼此都有诸多疑问。荒郊野外,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小姑娘面貌清纯,气质也不似乡野村姑普通女子。一身破布衫也穿出干净明媚的感觉。皮肤不差不像是整日在这种地方独自过活的人。倒像是大户人家甚至于是皇族的孩子。他的墨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依旧面无表情。他们这样的人,连身边的一个小小丫鬟甚至于是洗马的老婶都要提防的。万一是哪个皇子或谋臣派来的探子……他心里暗暗有了定夺。

  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李骄阳受不了这样的气场压迫,捡了根树枝在土地划拉了几笔——”我哑了。我叫骄阳。”

  骄阳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名字。有些熟悉又一时记不起。安懿北并没有回复自己的名字。

  他在西北边陲行军打仗与蛮羌斡旋了三个月,将敌方逼退至戈尔塞以北,险些直逼他们的老巢。若不是军中有内鬼通敌扰乱了他的阵脚……他也不至于以一斩百身负重伤一路走到位于西北偏南的岭凉山。

  因而他也不知道这短短一月内荆国发生的巨变和这三兄妹的事。

  ”怎么哑的”他疑心渐起。

  李骄阳再划拉道,”被哥哥灌了哑药。”哥哥哑药安懿北的视线集中在她划拉在黄土地的娟秀字迹上。笔锋秀丽看似柔缓,转折处却颇显劲道。这深山老林里有这么个人着实奇怪。不管她是谁为何在这,安懿北想他只能对不住这个小姑娘了。不能带她走又不能让她落入可能后来追上的蛮羌敌人手中。

  李骄阳只低头专心写完自己的话,没有注意到他那双墨眸中渐起的狠决杀意。安懿北准备动手的时候,正好她一抬头,稳稳当当地和他对视了。李骄阳没有错过那样狠的眼神,浑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安懿北也没有错过她那双直视自己,如一汪清泉透澈见底的眼眸。是有点像她的名字,雨过的晴空大肆绚烂着万丈骄阳般纯净。他的眼神又重归深不见底的平淡幽深。

  ”别杀我,我什么都不会说,很快就走。”她害怕颤抖地急急忙忙写下几个字。这渺无人烟的地方,她如何逃脱得了这么个大男人的杀手况且他一看就是那种身手不凡的人。口子裂了那么深,从腋下直到小腹,还能撑着一晚上就能恢复。虽说她找的那些止血草药能帮点忙,但也不至于现在就如此精神的样子。

  ”你出去的时候小心点,我挖了几个陷阱。”地上她又划了几个字。安懿北抬头越过那道小破窗口,打量了一番。哪里是几道,外面几乎都是密密麻麻的陷阱。她也是厉害,昨天摸黑救了自己还能跨过那些陷阱把他扯进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