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天气就是这么变幻无常,一场暴雨过后,条条烂路上,雨水积满了污秽的坑坑洼洼,东区的上空却有了一片霞光,嘉禾提着裙摆踮着脚尖跨过一个个水坑,从一号街区街口的市场走出来,一辆白色货车在她面前驶过,巨大的轮子差点将泥浆溅到她身上。.136zw.>最新最快更新,提供
她好奇地望着这庞然大物,她很少看见这样的车,东区也很少有这样的车,就算有也是破破旧旧的,不像这辆车这么崭新,车身上还刷着炫彩的图案。
许亦安和唐茵从停在不远处的公交车上下来,许亦安肩上搭着书包,露出半截棒球棍,里面还有金属的碰撞声哗哗作响。唐茵问:“昨天那车卖得怎么样?”
许亦安抽着烟:“还不错,开张的买卖,宝马7系2013款,海哥说能卖五十万……”
唐茵兴奋地问:“五十万?那我们能拿多少?”
许亦安说:“我们拿十分之一的提成,老谭分三万……”
“那我们拿七万!”唐茵激动地摇了下他的手臂,把他手上的烟蒂都摇掉了,他无语地扫她一眼:“七万?你就做梦吧!要是真能这样,那老谭干这么久不早发死了?而且这是我们的第一笔,海哥还要扣一笔,剩下的跟兄弟们分了,加上工具还有做假驾照的成本,我们这一笔能拿五千。”
“五千!有没有搞错!海哥也太黑了吧?要不你套一套海哥那里的渠道,以后我们偷着自己卖?”
许亦安拍了下她的额头:“傻了吧你?海哥那是做的什么买卖?你这也敢想?反正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决不能这么干,而且这才刚开始,能把钱拿到手,你就知足了吧。”
唐茵失望地咬了唇,“反正我不管,我的钱都被我那该死的妈榨干了,现在烟又不好脱手,许亦安,你必须得给我弄钱啊,不然活过这个夏天,我就也学你妈带着小晨装乞丐要饭去!”
许亦安揉了揉额头,恼火地说:“你急什么呀?我们的账收得还好着呢,饿不死你。网.136zw.>”他摇摇头,感叹一句:“老子怎么养了你们这几个女人?”
唐茵坦然地说:“你命苦呗!而且我们无情无耻还很漂亮!”
他们往前走着,和嘉禾碰面了。唐茵问她:“你怎么在这里?上夜班不在家睡觉?”
嘉禾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我来买菜,回去做饭……今天晚上我……哦,轮休!不用上班……而且,家里空调坏了,热得睡不着……”
许亦安笑了一声:“诶?你是古董人诶?才吹了几天空调啊?还热得睡不着?那你前十几年的夏天怎么过的?”
嘉禾认真地回答:“以前啊……一到夏天,家里就准备好了冰镇酸梅汤,虽然没有冰淇淋味道好,不过也能解暑……没有电风扇,没有空调,的确难受……有三个丫鬟,我睡觉时轮流给我扇扇子……玉枕凉是凉但太硬了……帐子里熏了安眠香……”
那两人都傻了一会儿,齐齐翻白眼,唐茵说:“好好……大小姐,我们服了。”
嘉禾怕他们觉得自己太娇气,说道:“其实也没关系啦,就是热点也没什么。”
唐茵对许亦安说:“不过古董人说的也真是个问题啊,你这两天也热得够呛吧?昨天夜里小晨跑来我家睡觉,我看他都长痱子了。”
许亦安说:“我会弄钱买台新的,行了吧?”
两个女孩子走在他两边,嘉禾想了想,还是开口了:“亦安哥哥……上次你给我的钱,我交水电费用完了……”
许亦安拉着脸,转向她:“你不已经领了一个月的工资了吗?要花钱花你自己的!别想再跟我要钱,你住在我家,我没收你房租已经很好了。”
“可是我的工钱得留着上学用啊……这买菜就是用的我自己的钱……”她低下头说。
许亦安不理她往前走,三人走出一段路,嘉禾又问:“待会儿,我做饭,你们在家吃吗?”
唐茵说:“嗯啊!”
嘉禾就对许亦安说:“那亦安哥哥……能不能把买菜的钱给我……报销了?”
唐茵察觉他们又中了她的“套”,一下笑喷了,许亦安不可思议地扫她一眼,重重地拍了下自己额头,加快了脚步,更加恼火地说:“老子怎么养了你们这几个女人?还是小晨好,捉只鸟就能玩半天,连饭都不用吃……”
唐茵说:“那是因为他把那只鸟给烤了吃了!跟只鸡一样大的老鹰,吃了当然不用吃饭。.136zw.>最新最快更新”
许亦安甩开她们,直直往前奔,到了三号街区的街口,他却停下了,嘉禾和唐茵赶上他,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路边停着的那辆白色货车。
货车的一侧车门是打开的,而司机不在车上,车身上写着大字“**酒水专供”。
许亦安和唐茵对视一眼,两人的脸上默契地浮上一丝坏笑。
唐茵在原地没动,许亦安往车头走去,迅速地上了驾驶座。嘉禾问唐茵:“你们这是想干嘛?”
唐茵说:“闭嘴!”她只好闭嘴乖乖站到一边。
不过两分钟,一个大腹便便穿着工服的中年男人从路边的公共厕所里走了出来,他的衣服上印着和货车上一样的名字。唐茵见了他,立马甜甜地微笑起来,向他走了几步,问道:“大叔,这个车是你的吗?”
那个中年男人见唐茵这样一个漂亮的小美眉跟自己搭话,就耐心地跟她说:“是我们公司的。”
唐茵又问:“是给这里的酒店送酒的吗?”
她只是随口一问,那个司机却好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哈哈大笑起来,点了一根烟抽:“才不是!这个烂地方哪有酒店要得起我们公司的酒?是给北区的大酒店送去的,路上有一段公路被封了,又赶得很,只能从这里绕道。不然谁吃饱了撑得来这个鬼地方?小姑娘你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唐茵脸上的微笑抽搐了几下,勉强陪他呵呵笑了几声:“是啊,这个鬼地方怎么有人喝得好酒……只有一些吃饱了撑的脑子坏掉的人才会来这……”嘉禾听出她这话里的嘲讽意味,而那个司机明显没有听出,还笑呵呵的。
唐茵看见许亦安过来了,就说:“那大叔你先忙吧,再见!”
那个司机还看了她们两个小姑娘几眼,从车后绕道车头,上了驾驶座,关了车门。
许亦安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唐茵坏笑了一下,唐茵得意地拍拍一脸茫然的嘉禾:“走吧,回家。”
他们三人若无其事地往前走,旁边的货车发动了,轰隆的声音响了一会儿,却突然停了,传来驾驶座里那个司机的拍打声。
唐茵“刚好”走到车头处,抬头望向车里正骂骂咧咧的司机,“热心”地拍拍车门:“大叔怎么了?”
那个司机伸出头来,说:“这车不知道怎么回事,熄火了……”
许亦安此时看起来满怀善意,说:“是不是车出什么问题了?”
他摇摇笨重的脑袋:“不会啊,刚才还好着呢,我看也没什么问题啊,就是发动不了了。”
唐茵指了指街口的方向,说:“隔壁街区就有一个修车的铺子,要不大叔你去叫人来看看吧?”
司机犹豫着,看起来挺苦恼的,再试了一下,还是发动不了,唐茵眨着“天真善良”的大眼睛,笑吟吟地说:“大叔,要不我带你去吧?你不是赶时间吗?再耽搁下去可不好。”
他同意了,下车,锁了车门,环顾四周没有多少人,只有他们几个小孩子而已,就随唐茵往街口走。
唐茵还回过头来,对许亦安得意一笑:“你们先回家吧,我等下就回来!有事打电话给我!”
嘉禾信以为真地继续向前走,许亦安走了几步却停住了,回头看唐茵和那个司机已经拐出了街口,他马上掉头,从书包里掏出工具,利落地撬开货车后车门,货车车厢车门大开,琳琅满目的酒箱暴露在日光中。
嘉禾不知所措,折回来问他:“你真是干什么?”
许亦安看都没看她:“给我们弄买空调的钱。”
“可是……”
“闭嘴!”
嘉禾只好闭嘴。她这才明白,唐茵和他互相配合,使了调虎离山之计,不,应该是调“羊”离山之计,因为那司机开着这样的货车进了东区分明就是羊入虎口。
许亦安吹了几声口哨,原本没什么响动的四周立马沸腾起来,路两边的居民楼里全是欢呼声,人们从那些昏暗的楼口涌出来,聚到货车车厢这里,一个个大笑着:
“大安哥真棒啊!”
“我们都盯了好一会儿了!还是大安哥有办法!”
“许亦安你这小子有前途!”
……
嘉禾想,或许从这辆货车驶进东区开始,就有无数双眼睛对它虎视眈眈了,她从来没有看过东区人民有这么热烈积极的时候,这时不分男女老少,不管平时是互相咒骂掐架还是怎样,都“团结”地围到这里,兴致勃勃地在许亦安的指挥下钻进车厢搬酒。
许亦安把棒球棍架在肩上,站在车厢门边,喊着:“先到先得!但是最下面的那一层不准动!”
最下面的那一层都是用精美的木箱装着的,看起来应该是最贵的酒,许亦安叫人把其中一大部分抬去“疯人院”,把剩下的一小部分和一大桶德国黑啤抬去他家。
像在过什么节似的,一派热火朝天的东区人民“劳动”景象,这些蜂拥而来的人又扛着酒箱迅速散去。
许亦安扛着那桶德国黑啤和棒球棍走在前面,嘉禾低头闷声跟着他往家走,后面是一群给他扛酒的男孩子,这一队人马涌向许亦安家所在的那栋楼口。
唐茵已经收到了许亦安的信息,将那个司机引进曲曲折折的小巷子里,甩了他,往三号街区赶。
当那个司机好不容易回到原来地方时,却只看到,空旷无人的路上,大敞的货车车门,还有空空荡荡不留一物的车厢……
许亦安正扛着酒桶拐进楼口,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下肩膀,身后那人正经严肃地说:“许亦安,你抢劫酒车,证据确凿,请跟我到警察局接受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