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说到做到的,毕竟现在她这个“古董人”已经不是初到东区的那个“古董人”了,既然能承受住东区人民三番四次的惊吓,就能扛得住许亦安的嘲讽,嘉禾被许亦安一激反而更添斗志。
她利用一切空闲时间学习,她真的从最基础的知识起步,一点点地学着。每一天下午,在陈霜家楼上的书房里,把那些自己活了十六年听都没有听过的名词全都记住,和小晨一起写拼音,背乘法口诀……
在酒吧上夜班时,大威默许嘉禾在休息的空档看书做题。这个上半夜,还没到凌晨,她在吧台默写英文字母,大威在一旁调酒,转头看写字咬笔的她,她调皮地指着本子上的字母,问大威:“大威哥。这个字母怎么读啊?”大威默默地转过头,继续调酒。她笑说:“让你说句话好难啊……”
陈冲和魏冬已经在舞台上摆好了架势,准备开唱,嘉禾每个昏昏欲睡的夜班都靠他们鬼哭狼嚎的歌声提神。“疯人院”的门被推开,随着热气,一群人涌进来,最先进来的那个男人是坐在轮椅上的,膘肥肉厚的脸上红光满面,喜气得很,一直咧嘴笑,从口袋里掏着一把把的钱币,嘉禾认出这是陈霜的老公老杨。
她平日在陈霜家学习,不怎么见老杨,一般他要么是在楼下房间里一动不动地看那**小小的照片,要么是大吵大闹地对陈霜发脾气,要么就不在家,她从陈霜和老杨寥寥几句对话中听出,老杨一般出门都是摇着轮椅去赌钱。
这个时候他摇着轮椅招呼着这群狐朋狗友到酒吧来喝酒,看来是今天手气好赢了不少钱。他到吧台来点酒,给那群人一人叫了一杯好酒,一帮咋咋呼呼的人涌到最靠近舞台的座位上坐下,唾沫横飞地聊天叫骂。
嘉禾看着他们,她不是在看老杨,而是在看站在老杨旁边嚷着自己输了多少钱多少钱的女人。服务员小张问她:“看什么呢?这么呆?”
嘉禾回道:“我觉得那个阿姨有眼熟,好像是唐茵姐的妈妈……”
小张大笑:“那不就是唐茵的老妈嘛,咋呼的跟什么似的,又跟一群赌鬼混在一起,除了她妈童雯还会是谁?”
她在和小张说话的这会儿,童雯已经跟人大吵起来了,酒吧里的音乐听了,“冲动乐队”的歌声也停了,只见童雯掐着腰,泼辣地冲舞台大嚷大叫,“这么难听的歌!鬼吼什么呀?听得我都快吐了!有没有搞错!”脏话频出,喷向陈冲和魏冬。
陈冲和魏冬还认得这是唐茵的妈,他们也不好跟她吵,但是那帮赌鬼喝了酒,也跟着童雯对他们骂骂咧咧讥笑嘲讽,丑恶的嘴脸说出的话不堪入耳,陈冲那个暴脾气怎么忍得,把吉他一甩,把话筒砸向了他们,童雯惊叫着闪到一旁,却挑拨其他人对陈冲发火。
那群喝了酒的赌鬼跟陈冲魏冬动起手来,他们人多,把陈冲魏冬包围起来打,陈冲魏冬已经明显处于劣势了。
舞台边打打砸砸闹成一团,这个时候还没到小五南子这群小子出来游荡的时间,许亦安更是不可能出现,现在打电话都来不及,酒吧里其他小混混老混混不鼓掌叫好已经算人道了哪会去劝架,童雯和老杨跟其他没事儿人一样在一旁看热闹。
嘉禾眼见着陈冲和魏冬吃亏挨揍,但她又不知道跟谁求助,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没办法了,嘉禾咬咬牙推开吧台的挡板,冲向那打闹的人群,大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你们快住手!不要打他们!”
这真的是莫嘉禾活了十六年最勇敢说话声音最大的时刻,她既然冲出去了,也不管是不是自不量力了,她去推那些人,拼命喊叫着,陈冲和魏冬已经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了。
那些老流,氓一点都不把她这个小姑娘放在眼里,对她吼着:“小丫头滚远点!不然连你一起打奥!你有病吧!别管闲事!”
被人拳打脚踢的陈冲和魏冬都一边反抗一边冲她喊:“小嘉小嘉!你不要管!小嘉!你离远点,哥没事儿!”
嘉禾不管不顾地推着他们,拼尽了力气,像一个小疯子,对那些人疯狂踢打,陈冲魏冬往外打,她从外往里攻,好不容易挤开一条人缝,眼见着那些老混混拳脚都要挥向她了,她下意识地闭眼大喊了一声:“许亦安!”
别人都愣了下,老混混无赖地笑:“你喊许亦安有什么用!那小子又不会来!”
嘉禾脑子转了个弯,吸了口气,喊道:“我,我是说,这个酒吧是大安哥罩的,而且冲哥冬哥是大安哥的朋友,你们不怕大安哥……来教训你们吗?”第一次仗势压人,嘉禾还有点生疏,结巴了。
许亦安现在混得多好,这帮老混混都是知道的,而且他们赌钱的暗场都是由许亦安收账的,把许亦安抬出来还是有点作用的,他们的确停了手。
嘉禾稍微缓了口气,去扶陈冲魏冬起来。这时童雯却哈哈大笑,指着那一帮老混混,笑话他们:“你们这些老东西一个个的怂成这样了?许亦安有什么的!小屁孩一个!老娘还给他小子换过尿布呢!怕什么啊!我家唐茵可是许亦安的小女友,老娘帮你们在那小子面前说话,老娘就不信他不给老娘面子!”
童雯大口喝着酒,继续大嚷:“你们这些怂蛋还愣什么呀!继续打啊!这就怕啦!”
被一个女人这样藐视,这些老混混面子肯定挂不住,加上一个个的喝了酒,正在冲头上,就真的继续对陈冲魏冬拳打脚踢。
眼看功亏一篑,嘉禾都快气哭了,对童雯喊:“阿姨!不要这样啊!阿姨!你快叫他们不要打了,打了冲哥冬哥,唐茵姐姐会生气的!亦安哥哥不会放过……”
一个凶神恶煞的老赌鬼打断她,对她吼:“你个鬼丫头给老子闭嘴!你以为提许亦安老子就怕啊!老子最讨厌被威胁了!你个死丫头!”
他一把推,嘉禾一个踉跄,摔坐在吧台边,吓坏了,几个老混混凑过来,一只拳头向嘉禾挥来,嘉禾惊叫,闭眼等挨揍,但是那只拳头没有打到她脸上,她听到老混混的痛叫声,睁开眼,旁边伸过来一直强壮的手臂死死地抓住了老混混的拳头,往后一折,嘉禾清晰地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那是大威的手,他就在嘉禾旁边,转头,低沉的声音对嘉禾说:“小嘉,别怕。”
这是她听大威说的第一句话,简单的四个字,力敌千钧。
这时候他不再是那个怯懦自闭,只能靠许亦安和小晨保护的傻大个,他们对他说的一句“别怕”,他第一次说给别人听。
他魁梧强壮如同小山一样的身躯挡在嘉禾面前,大威大手一掀,那些老混混被推得摔坐在三米外,他们都吓坏了,谁能想到平时吧台后那个沉默的傻大个会有这爆发的一天。
嘉禾又高兴又焦急地对大威喊:“大威哥!快去帮冲哥和冬哥啊!”
大威对她点了下头,向舞台那里打斗的人群迈开沉重的步伐。陈冲和魏冬和那群老混混打着,他们勉强自卫,陈冲被打急眼了,搬起高脚凳抡向老混混,然而失手了,高脚凳砸在地上,因为大威把那个老混混横抱起来了,所有人傻眼,只见小巨人大威把那个偏瘦的老混混整个人举过头顶,一把砸向那一群老混混,“啊!”他们大叫,这群老无赖终于被吓到了,脸都煞白,全酒吧的人都被吓到了,童雯赶忙地推着老杨的轮椅,溜出了酒吧。
大威什么话都不说,只挡在陈冲魏冬面前,无光的大眼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嘉禾缓了下气,凑到大威身后,从他的肩膀后面冒出头来,装腔作势地喊了一声:“你们还不快滚!”喊完她自己都脸红。那群赌鬼赶忙跑了,逃命似的,真是被大威震慑住了。
陈冲和魏冬互相勾肩支撑着站住脚,皮青脸肿的两人还笑,来拍大威和嘉禾的肩膀:“不错啊!大威威武啊!小佳不愧是跟小安混出来的!女中豪杰啊!真仗义!”
嘉禾看着他们,看看酒吧里的这一团糟,她到现在都觉得有点恍惚,余惊未歇,刚才发生的事对她来说跟做梦似的,不过她从心底觉得有点“暗爽”。
大威的出手相助是让她最意外最感动的,她崇拜地望着大威:“大威哥你刚才真的太棒了!多亏了你!”
大威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闷闷的,任他们怎么跟他说话他一声不吭,刚才他对嘉禾说的那四个字昙花一现似的,嘉禾真怀疑那是她的幻听:“诶?真的假的?又不说话了?”
大威没有回应一个字,默默转身去吧台后,默默地调酒。
疯人院里恢复平静,人们照常喝酒吵闹,被打成这样了,陈冲和魏冬照样继续谈起吉他吼着歌,嘉禾和其他服务员收拾着那些别砸坏的东西。
外面的街道上,破破烂烂的路灯投下昏沉的光,童雯推着老杨在人少的路上跑着,两人疯疯癫癫地大笑着,幸灾乐祸地像两个闯祸后成功逃脱的孩子。
童雯说:“老杨啊!你看还是我照顾你吧!出了事第一时间把你推出来!不然指不定那傻大个发起疯来会怎样!我仗义吧?那你看我今天欠你的钱……”
轮椅上的老杨笑笑:“呵呵,一分钱都不能少!我好不容易来了手气大赢特赢,你可不能赖我账!”
第二天的下午,许亦安和唐茵刚在北区撬了一部豪车,干了一笔大的,两人高高兴兴地回到东区,来疯人院喝酒庆祝。疯人院里的酒鬼们都还在讨论昨晚的事,拿大威开玩笑。
他们这时候才知道,昨夜陈冲和魏冬被打了,酒吧还被砸了,两人气得不行,唐茵气得都没注意到她妈童雯也在酒吧里,童雯看到了她,听他们在说昨晚的事,就兴冲冲乐颠颠地凑过来,拉着他们说:“小茵啊,你都不知道昨晚多恐怖,妈妈都吓坏了!小安啊,你是没看见啊,你冬哥你冲哥都打得哦,太惨了!”
许亦安问:“谁打的?”
童雯抢着说:“就是老杨他们啊!老杨那死残废啊,昨天赢了很多钱,把账还清了,就嘚瑟起来了,叫一帮人来这里发疯,砸你冬哥冲哥的场子,还叫人打他们!小茵啊,妈可是拦都拦不住!就是老杨那混蛋!”
许亦安和唐茵招呼了小五南子他们,气冲冲地往外走,童雯拉住唐茵,腆着脸说:“小茵,等等,妈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给妈拿点钱嘛,妈知道你有钱……”
唐茵冷冷地瞪她一眼,甩开了她的手,走了。